豐樂十四年,對多數人來說不過是普通的年頭,但對江安義來說,今年是收獲的一年,是欣喜的一年。
上元燈節剛過,縣衙的通告便張貼到了各鄉各村,因為事前打過招呼,又開過大會,富羅縣的百姓對江縣令要推行“合稅為一”之政早已知曉,經過幾個月時間的消化議論,正式的通告出來反而變得波瀾不驚。
按說政令推出前要先清仗田地,重新劃分土地等級,不過江安義有意將這一步漏過了。一來是積蔽難以一時清理乾淨,要理清反而耽誤了“合稅為一”的推行;二來富羅縣多山,普通百姓分到山地充成田地,原本是吃了大虧,不過如今青霧茶葉大銷,不少人在山田中種茶,收入反而會比種田高,甚至有人開始試著種藥,所以江安義索性難得糊塗。
上元節之後,江黃氏提出要去黃羊山燒香許願
。現在江黃氏是佛門虔誠的信徒,當聽說洪信大師正在富羅黃羊山興建佛寺,當即便決定要去禮佛,順道讓佛祖保佑冬兒生個大胖孫子。
江安義原以為一個月不到時間,又是天寒地凍的冬季,黃羊佛寺應該還是亂石堆累的工地。出乎他的意料,黃羊佛寺的山門已經聳立在山腳之下,那關卡的護河上搭起了座石橋。
走過石橋,山路上滿是忙碌的人群,蟻群般地來回著,從抬著木材或石料工人身邊小心地經過,江安義四處張望著,發現黃羊寺已經初具規模了,天王殿、鐘鼓樓都有現成的建築,外麵搭著竹架,匠人們在粉刷著油漆。山頂處聚義廳改建的大雄寶殿內,幾十名工匠正在竹架上細心往佛像身上貼金,三位佛祖盤坐在大殿中,佛像高達丈許,上半身已是金光閃閃,法相莊嚴,讓觀者忍不住要頂禮膜拜。
洪信大師正在大殿內指點著匠人,看到江安義一家進殿,上前行禮招呼,都是老熟人了,算起來還是一家人,不用太多客套。洪信大師的侄子方至重是
江黃氏的乾兒子,江安勇是大師的半個俗家弟子,如今方至重在安陽王手下任騎曹參軍,是正七品上的官階,比江安義此時縣令還要高,子繼父業,算是了卻了洪信大師的紅塵牽掛。
大殿內過於吵鬨,洪信大師領著他們出了大殿往後,聚義廳後有數排房屋,臨時當做興修寺廟人的住處,洪信大師的方丈室就在右後側,此處離大殿較遠,工地上嘈雜的聲音小了許多。
小和尚獻上茶,洪信大師笑道:“入鄉隨俗,老夫人請飲一飲令郎的所讚的青霧茶,此茶味香而甘,與安龍茶味苦回甘有異曲同功之妙。”
居移體養移氣,七年時光,讓曾經的農婦儼然變成了貴婦人,言談舉止多了幾分從容悠雅。喝了一口茶,江黃氏笑道:”大師,我兒安義多虧大師提攜相助方有今日,老身感激不儘。此次興修山寺,老身願捐獻玉佛一座。”
江黃氏信佛,家中佛堂中供奉著玉佛,是江安義在化州時花三千兩銀子購得,高約尺許,通體溫潤
通透,是不可多得的寶物。此次來黃羊山見寺廟還不齊備,江黃氏想到冬兒腹中的小生命,動念要為未生出的孫兒祈福,因而要把佛堂中的玉佛請出。
洪信大師清楚江黃氏的心思,淡然道:”虔心禮佛,何需用貴重寶物,佛門擁重寶,恐非好事,老夫人美意貧僧謝過了。”
江安義在一旁插言道:“大師既然不為俗物掛心,那江家願在半山石壁之上請人開鑿出佛祖之像,供人膜拜。”
黃羊山半山處有塊石崖,高有六丈,寬約三丈,質地堅硬,正好雕琢佛像。洪信大師嘉許地看了一眼江安義,道:“江檀越不愧是有慧根之人,此舉大善。你不妨先替貧僧尋訪匠人,貧僧記得明普寺有佛祖化身諸相,貧僧寫信向寺中索取,到時如何摩刻,貧僧自會與匠人商議。”
摩崖刻佛,這是盛舉,千年之後石佛猶存,對任何人來說都是無上功德,即便洪信大師修持到心無外物,也不禁喜形於色。
江安義來黃羊山還有一事,那就是著手建設書院,相較寺廟這邊的有聲有色,書院那邊還沒有破土動工呢。從江安義的內心深處來說,興建佛寺主要是出於報恩和為富羅縣營造一個盛景,而書院更是他願意去用心營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