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八章潤物無聲(1 / 2)

變臣 宇十六 6984 字 9個月前

四月初八,黃羊書院來了個不述之客,須發皆白,紅光滿麵,手拄藜杖,走在山路之上步履如風,身後的隨從背著行囊吃力地追著他。沿路的學子或者遊客見到老先生,紛紛立足行禮,老者含笑點頭。

今日依舊座無虛席,蘇先生開講《修身正心》,老者悄然地站在人群之後靜聽著。等蘇先生講完之後,老者插言問道:“方才聽先生言,夫子以四科施教,德行、言語、政事、文學,首重德育,先正其心,行有餘力,則以學文。然先賢亦有雲: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敢問先生,是修身正心在前還是格物致知在前?”

蘇子明聞言而喜,他最喜與人辯論,何況這老者提問搔到他的癢處,當即拱手示意道:“這位老先生,不妨請上前來,你我辯駁一番。”

坐在一側的鄧浩南看到舉步而來的老者,趕緊起身施禮道:“不想範夫子親臨,此次黃羊講學必然

載於史冊。”

能稱夫子的人不多,能讓鄧山長尊稱夫子的人更不多,眾人交頭接耳地猜測老爺子的來曆,鄧山長高聲宣布道:”這位老先生是範炎中範夫子。”

讀書人誰不知道範先生的大名,祥慶五年狀元,太子待講、侍讀,澤昌書院山長,國子監博士、司業、祭酒,教出三元及第的狀元郎江安義,士林中的泰鬥人物。算起來老人已是七十有二的年紀,但聲如洪鐘,目光炯炯,看上去精神抖擻,身體矍鑠。

包括蘇子明在內,眾人無不恭敬地彎下腰行禮道:“見過範夫子。”

十多年的田園生活讓範炎中脾氣變得溫潤如玉,謙和地衝眾人拱了拱手,範炎中溫和地笑道:“老朽隱居山林日久,靜極思動,恰巧收到安義的來信,提及黃羊講學,老朽便厚著臉皮來湊湊熱鬨。一來會會老友,看看弟子,二來順道賣弄一下文章。”

眾人哄然而笑,範夫子要賣弄文章,就是當今天子也得恭恭敬敬地聽著,我等何其幸也,能逢此盛事。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遇,不少人翻出筆墨,準備

記錄下範夫子的一言一行,將來寫本回憶錄傳於子孫。

得知老者是範炎中後,蘇子明先行怯了,息了爭辯之心。範炎中笑道:“學問不辯不明,書院向來提倡‘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你我皆出自澤昌書院,辨論無分高下,講清道理才是。”

蘇子明恭身受教,收斂起剛才授學時的狂放,麵對眾學子放聲言道:“格物,乃窮究事物的原理,致知,是不斷地豐富自己的知識,並推向極致。萬事的道理都明白了,自然對修身正心的道理也清楚,方能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蘇某認為,修身不可一蹴而就,應學而時習之,日而三省之,以修學佐修心,以修心提升自己的德行,格物致知與正心修身相輔相承,並無先後之分。”

範炎中頷首讚許,鄧浩南插言道:“修身最好的辦法是擇善而交,通過善友相互激勉增進德行,在一起切蹉學問,書院所在,便是爾等擇善而交之所。修身正心為要,格物致知為次,要不然一味賣弄學問

,甚而巧言亂德、文過飾非,則與讀書人修心的根本相去甚遠了。”

“善哉,此言。”範炎中撫須歎道:“夫子雲,三人行必有我師焉,老朽困守田間,與善友相離,修行日差了,看來老朽要趁還能走動多走走。夫子說的修身,其實就包含兩重意思,修德和修智,德才兼備方為上材。夫子所說的‘仁、智、禮、義、信’,並未將修身和修學分立開來,修學是過程,修心是結果,爾等要擇善而從,博學於文,約之以禮,方成棟梁。”

眾人恭身應是。

範炎中逸興遄飛,吩咐道:“給老夫拿紙筆來。”

片刻功夫,紙筆取到,範炎中略加思索,在紙上寫下“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一行字。放下筆,蘇子明和淩旭各持一端向眾人展示。範炎中笑道:“老朽以老賣老,以這八個字作為黃羊書院的院訓,不知可否?”

蘇子明要接任黃羊書院的山長,聞言躬身道:

“蘇某會讓人將此八訓刻於門前石崖之後,黃羊書院及其後來人當謹為尊奉。”

眾人在蘇子明的帶領下,高聲齊誦道:“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一刻,眾人皆是如癡如醉,為能置身這場載入史冊的大事件中而自豪,黃羊書院必然傳之千古,而能置身其中,是可以記錄到族譜刻於墓碑之上的。

八條院訓傳到正在主持院試的趙叔綸耳中,趙刺史頓足後悔,如若知道範老夫子會來黃羊書院,會留下八條院訓,自己一定守在黃羊書院中,把院試之事交給彆駕,可惜啊可惜,自己不但放過了一件士林傳揚的大事,也錯過了名垂青史的機會。

正捊須懊惱時,府學的費教諭拿著今年取中的秀才名單前來請示。麗州是下州,每次隻能取秀才三十名。名單上有四十六名字,這取中誰不取中的誰的權力在刺史手中。四十六個名字中有八個是早已圈定的,趙叔綸提筆取中,看到後邊,富羅縣居然有二人在名單之中。麗州有縣四十二,每個縣能得中一人就算不錯了,富羅縣地處偏遠,文風不盛,往年一人都

取不中,今年居然出現兩人。

停筆略思片刻,趙叔綸把兩人都勾中,費教諭有些詫異,問道:“這兩人都取中,對他縣學子似有不公。”

趙叔綸將三十名秀才都選中後,擱筆道:“黃羊書院的事你聽說了嗎?”

費教諭若有所思地點頭。

“羊書院在富羅縣內,又是江安義親手操辦,就不提江安義,黃羊書院得範夫子題院訓,澤昌書院派人為山長,今後必是我麗州讀書人的盛地,想來不用多久便會人才倍出,有人中舉及第,富羅縣文風必盛,以後這些人便會以黃羊書院出身而自居。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本官此舉算是雪中送炭,在黃羊書院未發跡時先行示好,將來這些人必然會對本官有所感激。”

費教諭笑道:“大人深思熟慮,下官遠不如也。不過下官有一子十六歲,生性卑劣,老母又甚是溺愛,正好讓他去黃羊書院磨礪一番。”

趙刺史揮身讓費教諭退下,空蕩蕩的大堂上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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