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腳下的茅屋隱在樹叢中,陽光被茂密的枝葉擋住,茅屋顯得陰暗。屋前雜草叢生,一條小徑若隱若現。
江安義來到茅屋邊,一個身影背對著自己蹲在地上與許誌承說話,灰色的布袍寬鬆陳舊,頭發挽成盤髻,用一根竹枝彆著。聽到身後動靜,那背影轉過身,發髻之中銀絲一閃,江安義心被猛紮了一下,青絲中居然雜著白發。
彤兒的臉出現在江安義眼中,大大的眼睛,顴骨高聳,雙頰深陷下去,蒼白的臉上看不到一絲血色,曾經嬌美俏麗的梅花仙子像被風雨吹打了無數遍的花朵,稍有微風便會隨風零落。
彤兒看到江安義,下意識地眨了一下眼睛,緩緩地站起身。灰袍套在枯瘦的身軀上,空蕩蕩地讓人心碎。那雙大眼突然變得瘋狂起來,彤兒尖聲叫道:“滾,滾,我不想再見到你。”
撕心裂肺叫喊嚇得身邊的許誌承一驚,緊接著放聲哭起來,彤兒艱難地低下頭想安慰許誌承,頭一暈,向地上倒去。安娘就在她身旁,急忙伸手抱住,哭喊道:“妹子,妹子,你醒醒。”
江安義急步上前從安娘手中接過彤兒,輕飄飄弱不勝衣,許昌化推開房門,江安義把彤兒抱入屋中。屋中彆無長物,江安義瞥見地上有個蒲團,輕輕把彤兒放在上麵,自己盤腿坐在彤兒身後。
示意安娘扶住彤兒,江安義伸手按住彤兒的後心,明玉真氣緩緩地注入到彤兒的體內。彤兒體內的經脈鬱塞,這是氣血鬱結血脈不通的原因,難怪彤兒身體消瘦,麵色蒼白,再有個二三年氣血枯竭就神仙難救了。
江安義不敢過猛,真氣如涓涓泉水緩緩地滋潤著彤兒的經脈,除去淤塞,激發著彤兒體內的活力。
安娘曾經被江安義從閻王殿上搶了回來,對他充滿信心,眼見得彤兒的臉上有了一絲血色,驚喜交加,生怕出聲驚擾到江安義,想到妹子悲苦的命運,
禁不住雙淚漣漣。
彤兒舒服地哼了一聲,感覺到後心有股氣流進入體內,如清泉般洗濯著身體,暖洋洋又像泡在溫泉之中,舒適至極。記起當年江安義為姐姐安娘療傷的情形,不用問,身後是那負心人。
身子猛地往前一掙,脫離那雙抵在後心的手,彤兒緊閉著雙眼,激烈地喘息了片刻,道:“走,你走,我不用你管。”
江安義頹然地放下手,愧疚地道:“彤兒,我對不起你…”
耳邊傳來低低的誦經聲,彤兒雙掌合十,嘴中念念有詞,顯然不想聽江安義說話。
“叫你忘恩負義,叫你豬狗不如,叫你始亂終棄…”,郭懷理不知從何處折了段帶葉的樹枝,“劈裡啪啦”地抽打在江安義身上,一邊打還一邊亂糟糟地罵道。
江安義懵了,自己雖然對不起彤兒,但是乎與郭胖子罵的內容不相乾。彤兒也被突如其來的打罵聲
擾亂了誦經,聽著江安義被打,心中隱隱地舒服了些。許昌化和安娘對視一眼,拉著許誌承悄悄地走出了屋,站在外麵等待。
半柱香的功夫,郭懷理停下揮舞的樹枝,忙活了一陣,通身的汗直淌。
“彤兒姑娘,我是小江的哥哥,小江做的事實在讓人氣憤,我忍無可忍替你教訓他出氣。”
出氣,二千多個日子心傷欲死,這六年的苦楚皆因負心人而來,怎能用一個簡單的出氣兩字了卻。
“彤兒姑娘,你可能不知道我,我叫郭懷理,因為長得胖,被人叫成郭胖子。我是小江的義兄,打小跟他一起長大,那時候小江家裡窮…”郭懷理絮絮叨叨地講起江安義小時的苦事,彤兒原本不想聽,不過郭懷理特彆會講故事,慢慢地彤兒居然聽進去了,當聽到江安義被雷擊中將死時,心中一酸,眼淚“撲籟籟”落了下來。
“彤兒姑娘,小江有一次喝醉了跟我說過你的事,他哭著說對不起你,他是個膽小鬼,他原本應該
到李府把你接回來,可是又怕你難做,收到你寫的‘恨’字後,想著長痛不如短痛,索性放開手。”郭懷理的聲音傷感起來,沙啞著噪音道:“這賊老天,捉弄人啊。要是小江知道你在家中受苦,一定會去李家救你,可是他被貶在麗州富羅縣,什麼也不知道啊。”
江安義說不出話來,縱有千般借口,也不無法彌補錯恨,莫思量淚千行。彤兒再難自抑,哭出聲來,掙紮著起身往裡屋走去,黯然垂淚道:“你們走吧,當年的事就當是一場惡夢,莫要再說了。”
夕陽西下,茅舍被樹木掩映,屋中已經暗了上來。郭懷理講得一個半時辰,早已是口乾舌燥,啞著聲音對著裡屋喊道:“彤兒姑娘,天色不早,明日我再來跟姑娘敘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