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皇後笑道:“萬歲既然掛念範夫子,不妨派使前去慰看,賜杖贈金以全當年師生之義,也讓天下士子知萬歲尊師重教之心。”
“梓童此言深得我心。”
夜色已深,龍榻之上石方真早已入夢,王皇後卻在一旁翻來覆去睡不著,太子近日的作為和黃喜出宮讓她心有不安,難以安眠。紅燭映著羅銷帳一片通紅,帳內錦被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天子提及範夫子,感歎良師難得,偉兒身邊也缺乏良師。原本江安義是最合適的人選,可是此人是國士之才,專門用來教導偉兒有些大材小用,如今他
在化州做得風聲水起,更不可能調回京中。在富羅縣時,江安義還會寄些日記來,介紹當地的風土人情,講些百姓疾苦,增長偉兒的見識,連丈夫也誇讚他用心良苦。可是到了化州後,政務繁雜,好久都沒有私信寫給偉兒了。
偉兒身邊的周處存等人,才學倒是有的,可惜一味想著討偉兒的歡心,見偉兒喜歡民間趣事,便編了本《夜語閒話》讓偉兒解悶,而後那些文人寫了什麼《空齋聽雨》、《野村狐話》等亂七八糟的書來迷亂太子,被丈夫知道後嚴厲處治了幾個,才刹住這股歪風。
偉兒正值年少,東宮之中美色不少,不能讓偉兒耽於美色玩樂之中,要不然天子厭棄,更換太子,那一切都完了。腦海中閃過黃淑妃冰冷的笑容,王皇後驚坐而起,出了一身冷汗。
在宮女的侍奉下重新更換了褻衣,王皇後重新回到床上,靠在床頭想著心事,趁著事情尚可收拾,明天自己去趟東宮,把那些狐媚趕出宮去,將那些亂七八糟的玩樂之所拆除,讓偉兒這段時間安心讀書,
不許周處存等人再帶著他四處遊玩。
萬歲說的對,慈母多敗兒,為了偉兒的將來,自己不能手軟,把偉兒的用度要縮緊,省得他有錢到處亂花;直學士中江安義和張玉誠都不在京中,特彆是張玉誠為人老成,多次規勸偉兒,自己要讓萬歲再選用兩個這樣的人在偉兒身邊。
天子屢次提到江安義是國士之材,這樣的人將來是偉兒的助力,自己要把他牢牢縛在太子身邊。可是後宮不許乾政,自己該如何做才能拉攏江安義?給權是給不了,給錢是笑話,自己手頭寬鬆靠的還是人家的香水乾股,結親也不合適。
突然,王皇後思緒又重回到結親兩個字上來。她聽天子講過一件事,當初北漠利漫王子進京求親,為免安壽遠嫁北漠,天子下旨諸王選送適齡郡主進京,被利漫王子選中的安陽王之女是江安義護送進京的,當時李家有兩女跟在江安義身邊一同進的京。
侄兒王知至因此兩女與江安義發生爭執,被江安義打了一巴掌,自己要替侄兒出氣,反被天子訓斥,五弟和侄兒也因此事惡了天子,到現在還被天子記
在心裡,怕是難再有起色。那兩名女子叫什麼來著,王皇後皺著眉頭想了半天,隻記得其中一個是太仆寺卿李明行的侄女,另一個則是李家普通的族人。說來也怪,偏生那個普通族人嫁給江安義為妾,而李明行的侄女反而含恨出京。
王皇後記起三嫂幾日前進宮閒話時跟自己提到過,李明行的侄女回到家中,與人議了親,偏生沒等過門就死了丈夫,後來不知所蹤,最近冒出來說是又要嫁給江安義,李家記恨江安義在仁州清田時逼死了李師友,提了一大堆條件,聽說此事又擱置了下來。
王皇後的嘴角露出微笑,朝堂大事自己不能乾涉,婚喪嫁娶可正是自己這個天下之母該管的事。如果自己能促成這門親事,既能讓江安義感恩戴德,堅定地站在太子一邊,又能拉近李家,使李家與王家關係密切,真是一箭雙雕的好計謀,就連萬歲也會樂見其成。
第二天午時初,李明行散朝歸家,轎子在府門前落下。管家上前撩起轎簾,低低地聲音告訴他,“宮裡路公公來了,說是有事找您。”
李明行一驚,反問道:“路公公,哪個路公公?”
宮謁太監路明理,四大內監之一,他出麵傳旨,那就是驚天動地的大事。要路明理出麵傳旨的事並不多,他手下有一群小太監,不少人認他為乾爹,跟著他姓路,所有京中有“大路驚天,小路朝邊”的說法。
“是路敬路公公。”路敬也是路明理的乾兒子,不過在眾多的乾兒子中,這位路敬路公公還算有點重量。
李明行一邊往裡走,一邊問道:“路公公說了什麼沒有?”
“什麼也沒說,隻說是好事,現在外書房等您呢。”管家恭聲道。
聽到是好事,李明行的心裡安定了不少,最近這幾年李家黴氣事不少,聽到宮中來人,多少有點心驚肉跳的感覺。李明行原是司農寺卿,後改為太仆寺卿,都是六部九卿之一,在京城是響當當的人物,被天子敲打的成了驚弓之鳥。
見李明行踏進書房,坐著喝茶的路敬路公公笑著站起身來,恭身施禮道:“咱家見過李大人,給您請安了。”
李明行不敢怠慢,上前扶住路敬的手道:“路公公太客氣了,李某擔當不起,快請坐。”
閒聊幾句,路敬道明來意,“咱家此次是奉皇後娘娘之命,有件事情要與李大人商量。”
李明行一愣,王皇後,自己同她從未打過交道,怎麼會派人來見自己。
“皇後娘娘聽聞李大人有一侄女,才貌雙全,還未許配人家,有意替她為媒。”路敬笑眯眯地道。
侄女?李明行在心中迅速地把自家未婚的侄女過了一遍,明益已經離開京城,家眷隨之付任,京中已無適齡的侄女。李家族人中倒有不少,能想起來的有五六個之多,不知皇後指的是哪一個?
李明行心中犯疑,臉上笑道:“多謝娘娘對微臣的關愛,隻不知娘娘看中的是李某的哪一個侄女,許配的又是哪戶人家?”
“就是當初跟江狀元一同進京的那位。”
李明行驚道:“彤兒?”
心中念頭電轉,嚴格意義上來說彤兒已經算許配過人家,再嫁怎麼可能驚動娘娘,而且目前彤兒正與江安義議親,聘禮都已經收過,隻是江安義不肯讓彤兒居於冬兒之上,此事暫時押下,逼江安義做出讓步。
“這?”李明行臉上現出難色,道:“不瞞公公,娘娘所提的賤侄女已經有過婚嫁,最近又與人正在談婚論嫁,煩請路公公回稟娘娘,李家有負她的美意。”
路敬來的時候王皇後交待的清楚,對彤兒的往事一清二楚,也知道彤兒正在談婚論嫁的對象恰好是娘娘賜婚的對象,所以他被拒之後,依舊笑容滿麵,不慌不忙地喝了口茶,道:“好茶,這甘露茶湯色黃碧,飲來留香,好茶。”
李明行笑道:“這是李某的友人所贈,看來公公也是好茶之人,來人,將甘露茶勻出一半,送給公公。”
路敬笑而不語,李明行端坐品茶。功夫不大,
管家笑著提來一包茶葉,放在桌上,點了點茶袋道:“公公,此茶得來不易,請公公自家飲用。”路敬笑意更深,道:“有勞管家,多謝李大人美意,咱家卻之不恭。”
“李大人,彤兒姑娘的事娘娘都知曉了,知道她同江狀元之間的情意,有意成全,所以特命我賜婚江安義和彤兒姑娘。”路敬收下茶包,明白茶包中有銀票,這才心滿意足的揭開迷底。
李明行驚得站起,問道:“娘娘將彤兒賜婚給江安義?”
“不錯,娘娘加封彤兒姑娘五品宜人,特賜頭飾一套,著擇良辰吉日,早與江安義成親,願有情人終成眷屬。”
李明行拜倒在地,道:“臣領旨謝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