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從金光門進京,江安義騎在馬上打量四周的情形,這裡是永安坊,離開京城一晃三年了,江安義仍能認出前麵不遠便是申國公王克明的住處,聽聞北伐之後申國公駐守在登州大營,不知他是否回京過年,對於這位國公爺,江安義充滿了感激之意。
三月的永昌正是煙柳滿皇都之際,暖風吹得人醉,車馬不斷,行人擁擠,繁華熱鬨。車隊前麵插著黃旗,上書著“化州貢銀”的字樣,車馬避讓在一旁,誰都不敢衝撞“皇杠”,搶劫“皇杠”的罪名視同造反,要抄家滅門的。
二月十六日從會野府出發,一路走了四十二天,沿路風平浪靜,江安義期盼的劫皇杠事件沒有發生,天子石方真繼位以來勵精圖治,天下已呈中興之勢,官道兩旁都是農田,至於盜匪不是下山為民就是逃進更遠的深山老林之中。
車隊首先來到戶部,餘尚書上朝尚未回來,戶
部侍郎餘光輝親來迎接,對於戶部來說江安義是自家人,尚書大人的弟子,每年上解的稅賦又超過二百萬兩,看著那張雖然蓄著的短須卻依舊年輕的臉龐,餘光輝知道未來三十年這張臉將會出現在朝堂之上,發出強有力的聲音,自己的後輩說不定要靠他提攜,如此想著越發笑得和藹可親。
將稅銀清算入庫,江安義婉謝了餘侍郎留飯的好意,他來京述職,按律應該向吏部備案,然後到光祿寺暫住等待天子接見,待接見之後才能自由活動。吏部右侍郎李略儒神情冷談,與江安義閒話幾句後便讓他前去光祿寺住下等候消息。
光祿寺致遠院,江安義受到右少卿賈楠的熱情款待,西域六國朝賀天子的事讓石方真大為高興,紫辰殿專門召見賈楠嘉獎,光祿寺卿宋思禮暗示等他致仕便向天子推薦他接任,光祿寺的大小官吏消息靈通,左少卿門前冷落右少卿屋前車水馬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讓陳因光暗中懷恨。
吃飯的時候光祿寺卿宋思禮聞訊趕來敬了江安
義一杯,此次朝賀大典辦得天子歡喜,他致仕時天子的恩賞便會加重,金銀他不缺,唯一擔心的便是子孫,三個兒子七個孫子及一人及第,靠著他的關係,在京中混著日子。
宋思禮是從三品大員,按製其子可以蔭封從八品上的承奉郎,宋思禮私下向天子求懇,石方真答應到時蔭封其子到下縣去做個縣令,下縣縣令也是從七品下,比起從八品上高了三階,而且是實職,好過承奉郎的虛銜百倍。
得了天子暗許,宋思禮籌劃著為長子宋仁海找一個好去處,自家兒子的德行自家清楚,放出去做縣令九成九是個糊塗官,還要防著被人賣了,這段時日宋思禮思忖著為兒子找個好引路人。他官場三十餘載,結識的人自然不在少數,知己也有幾個,可是都不合適,今日見到江安義,宋思禮大喜,如果能得這位照應,兒子可保無憂。
等吃完飯,宋思禮道:“江刺史,前日有人送了本官二兩石頂香蕊,一同前去品品滋味如何?”
賈楠笑道:“宋大人,卑職天天鞍前馬後侍候,可從未聽您說請我喝茶,這石頂香蕊我可是久聞其名,要不您老也賞我一杯。”
宋思禮一瞪眼,喝道:“這幾日外州刺史陸續會來朝覲,你還有空喝茶,當心陳少卿彈劾你遊手好閒不務正業。”
賈楠一縮脖,明白宋思禮要避開自己有話跟江安義說,笑道:“安義,你回來的時候用紙替我包上點,今晚我到你屋中喝幾口。”
茶是好茶,香味撲鼻,口齒生津。等一杯飲儘,宋思禮伸手替江安義再斟滿,口中問道:“安義可曾見過令師?”
江安義應道:“我到戶部時餘師尚未回來,等朝覲後再去見他老人家。”
宋思禮笑道:“國庫空虛,天子變賣雁山莊園著實讓我等臣子汗顏,難為餘尚書從中調和才使朝局安穩,安義名師高徒,二月朝會聽令師宣讀各州稅賦,化州以二百二十萬兩位居第七,著實難得。”
“宋大人過獎了。”江安義猜不出宋思禮想說什麼,淺笑著應道。
宋思禮知道自己與江安義並無交情,要想把兒子托付給他得拿出點有用的東西來交換,自己反正要致仕,有些官場上的諱言索性說給江安義聽,換取他對兒子的照應。
想到這裡,宋思禮沉吟片刻道:“這段時日化州風物在京城廣受關注,安義所編的那本化州詩集在京城廣為傳唱,不過有褒有貶,安義不妨多加留意。”
江安義一愣,忙問究竟。宋思禮便把二月十六日楚安王碧漪園詩會,馬遠翔借酒抒懷將化州風物宣揚之事講述一遍。
“此事原本是好事,化州向來被視為蠻荒之地,馬遠翔所述讓世人對化州刮目相看,可是最後馬遠翔將楚安王所賜的如意摔碎,而太子又賜給他貼身玉佩,這便有些微妙了,安義身為化州刺史,難免被人有意牽連其中,安義不可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