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敲登聞鼓?”石方真驚恐地問道。
此時甘慶豐已經被帶到了殿外,聽到天子發問,殿中禦史示意他上前答話。甘慶豐在金殿外巡邏、
侍立過無數個日夜,卻從未進過金殿,走進大殿中似乎有一股沉重的壓力壓得他直不起腰來,跪在地上向前爬行來到階下,顫聲奏道:“啟稟萬歲,朱雀門外有數百名士子叩閽,說是會試不公,請萬歲您作主。”
一旁有禦史將葉孜所寫的《告天子會試不公疏》呈給走下階來的劉維國,劉維國雙手捧著奉在書案之上。石方真長鬆了口氣,心中暗惱,這個守門官怎麼當的,直接接過疏文呈報自己便是,哪用得著敲響登聞鼓虛驚一場。
沒好氣地瞪了一眼趴伏在地的甘慶豐,心中罵了句“草包”,展開疏文細讀,“…塞天子取材之路,變朝庭公器為謀利私物,寒庶子弟上進無門,假以時日,朝堂充斥世家子弟,天子旨意不出皇城…”
看到這裡,石方真的心被刺了一下,他全力打壓世家就是因為世家勢大左右朝政,天子權威受到挑戰,這份《告天子會試不公疏》描述的情形他絕不能
接受。重重地拍桌案,石方真下旨道:“將叩閽士子選十個帶頭之人上殿,傳旨召今科會試正副主考及同考官晉見,其他官員一律在殿外候旨。著禮部將今科得中的貢士試卷抬到殿外備查,其他士子的考卷也準備妥當。”
一連串的旨意傳下,跪在朱雀門外的士子最先得到消息,以葉孜、馬元翔為首的十人隨著傳旨的太監進入宣政殿,這些人都是舉人,在地方上算是識多見廣,但走進大殿,以葉孜、馬元翔之膽大也無不顫顫兢兢,跪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出。
石方真看著階下跪著的士子,半晌沒有作聲,他心中有些不悅,讀書人應該講規矩,即使遇到不公也要依律行事,如此大張旗鼓地敲登聞鼓、宮門叩閽,都不是些謙謙君子。
向身旁的劉維國示意,劉維國高聲宣道:“爾等士子一一報上籍貫姓名來,有何冤屈由帶頭之人敘說。”
葉孜等人一一報上籍貫姓名,石方真聽到“化州馬遠翔”時眉頭一皺,這個狂生果然是個惹禍精,哪裡都少不得他。
登聞鼓響起之時,宣陽坊周府,周處存正在接待及第的貢士,他推薦了二十份試卷取中十八人,這十八人相約一同來拜見他這位房師。六萬兩銀票昨夜便已經收入懷中,今日這些人來湊了二千兩銀子和一些禮物,這是應有之義,禦史知道出不會責怪。周處存擺著房師的架子,溫言撫慰這些門生要為國效力,忠君報國,預祝他們在殿試上取得好成績。
鼓聲“咚咚”響起,眾人都是一愣,這鼓聲與晚間的閉坊鼓不同,而且現在是巳初,外麵敲得什麼鼓?周處存擺出萬事從容之態,依舊春風和熙地與門生相談,心中卻有些忐忑,片刻功夫,管家周強匆匆奔了進來,在他耳邊輕語幾句。
周處存驚“啊”出聲,茶盅潑灑,茶水落在前襟滾滾流動。眾門生不明所以,驚地站起身來,周處
存強自鎮靜,站起身道:“諸位請回吧,朝中有點事,周某恐怕要上朝,等殿試過後周某再為諸位慶功。”
等送走那些門生,周處存驚恐地問周強道:“有多少人叩閽,萬歲是如何處斷的?”
周強也隻是打聽了個大概,含糊地應道:“朱雀門外有三四百人,聽說向天子遞了什麼請願書,鼓聲響後四處的試子聞聲趕去,此刻應該人會更多。”
周處存真慌了,科舉舞弊如被天子查實,保不準人頭落地,就算性命保住恐怕官身也難保,這可怎麼辦?先把錢藏起來?先讓父母妻兒避禍?還是找會試的同僚商議?或是前去找尋太子?
在屋中像要生蛋的母雞般團團轉,還沒下定決心門外傳旨的公公已至,周處存心一橫,事到如今,隻得見機行事,好在還有正副主考在前麵,自己僅夾帶了六人,比起那些夾帶十人的罪要輕些,但願到時太子能出麵保全自己。
來到宣政殿外,有殿中禦史引周處存入內,馬遂真、何英傑以及多數同考官已經到了,大夥擠在殿角候命。也顧不上行禮,周處存聽大殿上葉孜正在痛訴考官營私舞弊,“…收受賄賂,權高者得、價高者得,小民聽聞夾帶一個貢士考官可得銀萬兩以上,甚至有三、五萬兩者,這三百八十八名貢士不知被考官換了多少銀兩…”
周處存腦袋轟轟直響,事發了,如何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