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安義來到帥帳發現孔左相和兵部尚書丁大為皆在,洛懷王麵色凝重地跟王大帥低聲說著話,其他人都肅容無聲,軍情司使黃喜站在帥案旁邊,低垂著頭出神。
薑健到現在還沒有回來,黃喜有些擔心,按說以薑健的身手在哪裡也不難脫身,難道死在大火中了。水火無情,那些死在火中的將士多半是被煙嗆死的,薑健身手雖好若是陷身在火海還真有可能喪命,可惜了,這
樣的高手在軍情司找不出幾個,更不用說跟自己。
伊根河,岸邊長長的牧草隨風飄蕩,薑健倒在岸邊,把頭伸入河水中喝了一氣。清涼的河水入喉,嗆得他連聲咳嗽,順嘴噴出的鮮血在河水中蘊開。聽著河水“嘩嘩”流過,薑健苦笑著歪著身子躺在河邊,自己要死了,死在這遠離家鄉的草原,不知道做了鬼魂的自己認不認識返鄉的路。
背上、肋下、腿下的傷火辣辣地痛,體內的真氣亂竄,薑健不知道自己還能支撐多久。昨夜在草原上燃火後不久便有高手追上了他,兩個臉上塗著彩飾的漠人率領著五人圍堵,邊戰邊逃薑健被逼回到伊根河邊。
以重傷為代價將追兵殺死,薑健已是渾身是傷、垂垂待死。太陽快要落山了,薑健恍惚聽到人馬的喧鬨聲,不知是追兵來了還是部落牧民到此飲馬,薑健頭一歪,暈了過去。
“諸位”,王克明乾澀的聲音響起,道:“本帥無能累及三軍,戰後自會請罪,眼下已是生死關頭,還望諸位齊心協力共渡難關。昨夜漠人利用火攻讓我軍損失慘重…”
一串串數字從大帥口中報出,聽得眾人心驚膽戰,江安義心中苦澀,昨夜大火有近二十萬將士喪身,還有數萬將士被俘或流散,百萬大軍到現在僅剩下五十餘萬,四十多萬人再也回不了故鄉。帳中諸人臉上陰雲密布,原以為能攻下王庭一掃千年之患,大夥跟著立功受賞,哪料一場大火將攻守之勢逆轉,不要說受賞,能不能保全性命都在兩說。
等王克明介紹完情況,洛懷王石重仁開口道:“父皇身體不適,命小王與王帥、孔相共同主持大局,非常時期望諸位同舟共濟渡過此劫,下麵由孔相宣布父皇的旨意。”
天子病倒,內憂外患,眾人麵麵相覤,知道稍有不慎便有滅頂之災。江安義原本沉重的心頭仿如又壓上了一塊巨石,沉重得快要喘不出氣來。
孔省清咳一聲,佯笑道:“萬歲偶染風寒,休息兩天便會病愈,諸位大人不用擔心。半個時辰前萬歲召集洛懷王、我、王帥、苗侯、齊侯、祝帥以及丁尚書、黃軍使商討了一番,鑒於我軍初敗,輜重損耗過大,天氣又將轉寒,萬歲決定大軍暫時退往鎮北城。”
帳內齊齊地歎息聲,雖然眾人心中都知道眼下隻能如此,可是功敗垂成的感覺實在讓人沮喪,江安義心想,此次北征耗儘國庫、工部、糧倉十餘年積蓄,恐怕天子有生之年再無力北征了。近四十萬青壯折在草原,歸國後怎麼向百姓交待,這麼多人傷亡,戶部哪拿得出撫恤的銀兩,眼前失利將引發一連竄的後果,國家怕是從此多難了。至於天子許下自己的平山侯,恐怕也隨著
這場大火化為了虛無。
近六十萬大軍撤走,要保障天子和重臣們的安全,剩餘的大數重騎和斬刀兵以及四萬輕騎會被安排保護天子先行,而剩下的五十萬人要阻擋漠騎的偷襲,這些人多為步兵,帳蓬、糧草不足,天氣即將變冷,要在半個月內、在漠人的追擊下步行一千五百餘裡可以想像有多麼艱難,這五十萬人馬到達鎮北城時能剩下幾人?
“軍事指揮由王帥和苗侯你們指揮,諸位聽從大帥安排。孔某受天子所托,決定前往王庭求和,為大軍撤走爭取時間。”孔省的話音苦澀,想當初須卜納英前來求和時是他接待,他以俯視、戲弄的心態對侍漠人的左大沮渠,如今漠人占據上風,他前往王庭會受到什麼待遇可想而知。
孔省目光在帳中眾人身上掠過,緩緩地道:“老夫是求和正使,還需選兩名副使。光祿寺少卿陳大人,
你多次出使漠庭,熟習與漠人打交道,此次和談還要倚仗你的才乾。”
陳因光麵色蒼白,敗軍和談艱難可知,無非是委屈求全背罵名,吃力不討好唄,這個時候不能遲疑,陳因光連忙高聲應“是”。
孔省的目光落在江安義身上,道:“江大人,你也曾出使過北漠,而且聽聞你與漠人聖女有舊,此次和談還望江大人能對聖女動之以理曉之以情,早日完成談判。”
江安義腦海中閃過緹珠明媚的笑臉,一彆十餘年,再見已是兩國仇敵,當年的那點交情怎能影響兩國間的爭鬥,自己前去議和怕要陷入兩難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