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龍居,寢宮外,王皇後焦慮不安地道:“馮忠都進去半個時辰了,萬歲怎麼還不宣本宮入內。萬歲的身體才剛有些好轉,這要是累了病情加重可怎麼得了。劉維國,你讓開,讓本宮進去瞧瞧。”
劉維國苦笑道:“娘娘莫急,萬歲爺的脾氣您最清楚,萬歲吩咐老奴守在門前,不準任何人入內,老奴怎敢抗旨。”劉維國知道王皇後擔心馮忠的稟奏對太子不利,低聲安慰道:“娘娘放心,馮忠知道輕重,不會有事的。”
再過了片刻,馮忠從內走出,王皇後連忙上前問道:“一切可好?”
馮忠恭身施禮,道:“稟娘娘,沒事。”
王皇後長出了一口氣,邁步進殿,見石方真閉著雙眼在軟榻上休息,胸口一起一伏,臉色難看。
聽到王皇後輕聲呼喚,石方真沒有睜開眼,他仍在消化著馮忠告訴他京中的情形。原以為不過是兩
個兒子之間的小打小鬨,沒想到居然引出了大局麵,臣子們選邊站,舉子們鬨紛紛,就連漠人和西域人也在混水摸魚。
馮忠的稟奏對太子多有美化,但知子莫若父,從支言片語中石方真能查覺到太子在整件事中處置失當,不客氣地說造成今天京中淩亂不堪的局麵主要就是因為石重偉控製不住局麵。
心中暗自歎息,石方真有些失望,三個兒子中他最喜歡石重偉,幼時便立他為儲君,著意培養,身傳言教煞費苦心,可是偉兒更像其祖,性喜奢靡,原打算替他平定外患,留下充盈的國庫,那他將來做個安享富貴的守平天子,誰料北征失利,國庫耗儘,西域入侵,局勢變得嚴峻起來。
抑製不住地輕咳了兩聲,石方真焦躁起來,這些原本都是小事,要是換作以前的自己,半年之內便可恢複正常。可是偏生征漠勝果被一場大火化為烏有,自己急怒之下引發舊疾,又染上風寒,出現咯血之症,身體大不如前,無力打理國事。石方真心中閃過
一絲惶恐,自己該不會…
雖然天子閉著眼,但王皇後仍能他臉上細微的表情猜出他幾分心思。伸手握住石方真的手,王皇後輕聲道:“萬歲,您還是安心靜養,朝中政務讓偉兒去處置,有您在翻不了天。”
感覺著掌心傳來的溫暖,石方真緊縮的心安定了下來,思路清晰起來:京中亂局要迅速平定下來,要不然人心浮動、易生變化。握住王皇後的手,石方真已經想好了應對之策,心神一鬆沉沉睡去。
第二日,太子和文武百官接到了數道聖旨。第一道是天子的“罪己詔”,將北征失敗的過錯攬於自身,願承受上天的一切責罰;第二道是變賣皇莊,充實國庫,撫恤傷亡將士;第三道命洛懷王石重仁主持、三法司會同公審江安義通漠一案;第四道聖旨是嚴查京中細作,明令舉子安心讀書備考,妄議朝政則革去功名發回原藉。四道聖旨一下,京中風潮迅速平息,至少表麵上再聽不到議論,但是風平浪靜之下暗流洶湧,等待著江安義審訊的結果。
王皇後憂心不已,雖然天子沒有明麵上責任太子,但將審訊江安義一案交給了洛懷王,擺明是對太子和楚安王都不放心,千防萬防防著石重傑,沒想到又冒出個石重仁來。王皇後跪倒在天子麵前替太子請罪,石方真讓劉維國扶起王皇後,示意劉維國帶人離開,屋內隻剩下夫妻兩人。
石方真道:“梓童無須憂慮,朕並無易儲之心。偉兒此次有錯,但事出有因,也不能全怪他。”
聽到天子的話,王皇後垂淚道:“多謝萬歲,臣妾唯恐萬歲生出易儲之心,那我們母子便死無葬身之地了。”
石方真示意王皇後在床邊坐下,拉著她的手道:“偉兒畢竟還年輕,多經曆些風雨自然知道如何應對,這是好事。朕隻怕自己的身體挨不了多久,不能為偉兒謀劃周道,有些事朕說與你聽,朕如果有個萬一,你要替朕好好看顧偉兒。”
王皇後淚水漣漣,連連搖頭道:“萬歲切莫說不吉之言,臣妾還要與萬歲白頭偕老直至百年。”說
著,伏在石方真的枕邊泣不成聲。
石方真伸手輕輕撫摸著王皇後的頭發,輕聲回憶道:“朕初見你時你還是個黃毛丫頭,後來父皇讓朕娶你為太子妃,朕還想那個小東西怎麼能做朕的妻子,掀開蓋頭朕看到你一頭烏黑的長發、秀美的容貌驚為天人。唉,一晃眼偉兒都二十三歲了,你我都成了皇爺爺皇奶奶,怎麼能不老。年過五十不算夭壽,朕想趁著明白交待你一些事情。”王皇後痛哭出聲,幾近昏厥,石方真歎息一聲,沒有繼續往下說。夫妻倆靜靜地偎依在一起,既溫馨又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