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曼耳熱鬨至極。
孟真卻戴了耳塞睡得很熟, 第一天被敲門聲叫醒的時候是早上七點不到。
等她洗漱完開門,看見孟舒雲站在門外低聲對她說:“陸朝和肯尼上將來了。”
是該來了。
昨夜那麼大的動, 陸朝和肯尼一夜未睡, 天一亮就趕到了孟真所在的酒店。
孟真下樓發現酒店外還有幾名華國的軍士。
陸朝見到她就說:“長話短說,我剛從李章年老先生家裡過來,還要趕去見首相, 昨晚的爆炸聲你聽見了嗎?”
“爆炸聲?”孟真一臉吃驚的說:“昨晚我喝太多了,您把我送回來之後我就昏睡了過去,手機也沒電了, 是發生什麼事了嗎?怎麼會有爆炸聲?”孟真把手機給陸朝看。
陸朝並不懷疑她, 因為昨晚是他把孟真從首相彆墅送回來的, 她確實喝的醉醺醺,在車上就睡著了。
“是出事了。”陸朝簡單的說明:“昨晚不知道是什麼人炸開了李家的後院, 闖進李家搶劫,是衝著金佛去的。”
“金佛?”孟真慌忙問:“金佛被搶走了?”
“沒有。”陸朝說:“好在金佛存放在李老先生的地下庫中,那群人沒找到金佛, 驚動了曼耳警察, 和警察在李家發生了槍戰,抓走了一名警察逃走了。”
“什麼?”孟真已經臉色發白:“是什麼人這麼大膽?有人員傷亡嗎?”
“目前還沒有。”陸朝說:“但那名警察還沒有找回來。”他看著孟真,“那夥人炸開了李家的收藏庫卻什麼也沒盜走,隻衝著金佛去,你昨晚告訴了首相此趟來是為了金佛, 我擔心他們會找上你, 門外那幾名是特種部隊, 留在酒店裡隨時保護你和你哥哥。”他還要去見曼耳的首相。
孟真卻說:“不用保護我們,李家人還好嗎?現在應該重點保護他們,那夥人沒得手一定會再來的。”她沒有猶豫, 直接說:“我去一趟李家。”又看向了刻意避開在和孟舒雲說話的肯尼上將,對陸朝低聲說:“您不用擔心我,肯尼上將會陪著我,現在我們應該全力以赴保護好金佛和李老先生一家。”
陸朝想了想就點頭同意了,他知道孟真和肯尼上將是生意上的合作夥伴,肯尼上將趕過來必定也是想儘力保護孟真的,現在最重要的是李家和金佛。
陸朝匆忙告辭。
孟真也沒有耽擱,和肯尼上將和陸朝留下的幾名軍士趕去李家。
臨走之前,孟舒雲拉住她低低說:“要小心,一切以你的安全為先。”他怕有什麼變故,真真每一次都像在豪賭,他希望自己能儘量為她托住底,輸了算他。
孟真抬眼看他,知道他昨晚一定沒睡好,“哥哥放心,肯尼上將會保護好我的。”
一旁的肯尼上將笑著說:“當然。”
孟舒雲鬆開了她,看著她抬頭朝酒店樓上的某間客房看了一眼。
那間客房的落地窗旁站著穿上了僧袍的李丹。
李丹看著孟真上了肯尼上將的車子,他拉上了窗簾,肯尼上將很好,他在孟真身旁能更好的保護孟真。
------
車子一路開向李老先生家,越接近李家,路上的曼耳警察越多。
車子裡隻有肯尼上將和孟真,他沒有那麼多顧及說:“曼耳的警察永遠是最後趕到。”
誰說不是呢。
“你猜昨晚那夥人是什麼人?”肯尼上將突然問她。
孟真想了想說:“曼耳的黑手家族?”
這是曼耳有名的黑勢力,最著名的事件就是選票事件,也是黑手家族的成名戰,十幾年前這幫由家族組成的幫會在首相選舉現場,持|槍逼迫在場的人投票給他們支持的人,非常囂張。
十幾年裡曼耳一直在和這個家族鬥爭,這些年倒是銷聲匿跡,低調了很多很多。
肯尼上將搖了搖頭,“據我所知,他們早就和曼耳首相達成了協議,不會公然對抗曼耳警察,更何況這個家族從來不會使用炸彈,他們有自己的一套規矩。”
孟真笑了,“是這樣嗎?我對這些不太了解。”
肯尼上將也笑了:“如果我猜的沒錯,應該是墨西科那幫粗魯的黑市團夥,他們像一群瘋子,隻要賺錢什麼都敢做,因為他們是散戶,做一票就解散,很難對付,他們搶過的寶物不計其數,臭名昭著。”
孟真驚歎:“上將懂的好多啊,你跟他們打過交道?”
肯尼上將側頭看向她,微笑著說:“我和你一樣,在那裡買過東西,聽說而已。”
“是嗎?我雖然去拍回來過沙俄之星,卻是第一次聽說這種可怕的事。”孟真無辜的說。
兩個人對視幾秒之後,心照不宣的笑了。
肯尼當然知道她絕對不是什麼也不知道的小綿羊,小綿羊怎麼能從泰藍手裡拿回沙俄之星?怎麼會成為孟家繼承人?孟家可不是隨隨便便做到今天這種地步的,孟家能交到她手上就足以說明她的手段和能力,她肯定知道他說的這些。
事實上,他正是因為她並非可愛的小綿羊才如此的對她好奇著迷。
但他沒有再多去打探孟真來曼耳到底是為什麼的事,隻要保證生意不出問題,這就與他和沙俄無關,他問她:“聽說你也想買金佛,你需要我為你做什麼呢?”
孟真把頭發紮起來說:“你不需要為我做什麼,我隻是需要你陪著我。”畢竟這趟是和陸朝一起來,她沒辦法合法持槍,所以她需要肯尼上將這道“保險鎖”,她出事了哥哥和爺爺會很難過的。
肯尼上將笑了一下:“非常榮幸能聽你這麼說。”哪怕知道,自己或許隻是她的一枚棋子,但肯尼依舊非常樂意她的小手段。
----
很快就到了李家門口,李家門外除了曼耳的警察還有陸朝和大使館派來的幾名軍士。
陸朝提前打過招呼,華國的大使還在李家,接應上了孟真和肯尼上將,他們跟著隨行來的幾名軍士很順利進了李家。
剛進到正廳裡,就聽見李老先生的兒媳蓋雅女士語氣很激烈的在和人爭辯。
孟真隻聽見她說:“我是曼耳的合法公民,出了這種事你們該想的是如何保護曼耳的公民,而不是讓公民把他的私有物品交出來!”
她從窗戶外隱約看見正廳裡幾位西裝革履的曼耳內閣大臣,那天的晚宴上她見過其中兩位。
大使低聲和她說:“曼耳的內閣希望李老先生能夠把金佛今天就送進曼耳博物館,這樣能更好的保護金佛和李家,李老先生不同意,蓋雅女士原本沒有不同意,但曼耳內閣以警力不能永遠這樣守在李家為由,要立刻帶走金佛,她覺得自己被冒犯了。”
這確實很冒犯。
孟真和肯尼上將沒進去,就站在花園裡,看著李家被炸的殘垣斷壁的後院,已經可以直接到達街道上了。
正廳裡的爭吵聲越來越劇烈,蓋雅不滿的說:“發生了這種可怕的搶劫事件,我沒有辦法正常工作,正常生活,我的孩子無法正常上課,你們想到的解決辦法就是強行掠奪公民的私有物品?”
曼耳的內閣大臣還像以前一樣施壓說:“請你冷靜,我們是為了更好的保護你們,如果不儘快轉移金佛,我們沒有辦法保證每天都這樣花費大量警力守著你們的花園蓋雅女士。”
緊接著孟真聽見了背後大廳裡,華國大使接通了陸朝的電話。
免提的電話裡傳出陸朝標準的英文,他對蓋雅和在場的人說:“蓋雅女士請放心,我們的軍士不會撤離。”
他的聲音那麼清晰,擲地有聲:“在沒有抓到那夥人、確定你們的安全之前,我們的軍士將24小時保證你們的安全,無論金佛最後歸屬於哪個國家,李章年先生都曾經是華國的同胞,他和家人的安危是首要考慮,而我們也絕不允許金佛落進盜賊手裡。”
他和首相在一起,這番言論無疑也是在對曼耳的首相說,華國可以禮貌的買回國寶文物,可以被拒絕,但絕不允許國寶文物在眼皮子底下被盜匪掠奪走。
大廳中他的聲音壓過了所有爭吵聲。
孟真聽見蓋雅對陸朝說了一句:“謝謝,非常感謝你們。”
身旁的肯尼上將微微笑了一下,如果真是他心裡想的那樣孟真在幫華國拿回金佛,那昨夜的事孟真知不知道?她打算做什麼?她似乎在做一件魚死網破的事。
很快,曼耳的幾位長官就被請了出來。
蓋雅在大廳門口看到外麵站著的孟真時驚訝極了,“孟女士你怎麼在這兒?”
“很抱歉沒有打招呼就過來打擾你了。”孟真滿懷歉意的說:“我聽說出了事,就趕了過來,你和你的家人還好嗎?”
蓋雅看起來很疲憊,一夜的提心吊膽和這一上午的爭吵,讓她憔悴不堪,她理了理碎發回答孟真:“糟糕透了。”
孟真介紹了身旁的肯尼上將:“這位是我的朋友,沙俄的肯尼上將。”然後坦白說:“其實我原本就計劃今天來拜會你和李老先生的,隻是不湊巧在你這麼糟糕的時候。”
“拜會我和我先生的父親?”蓋雅困惑,請孟真和肯尼上將進來說話。
進了正廳,孟真才看見正廳裡麵的一間臥室開著門,隱約看見輪椅裡的李老先生,有個年輕的曼耳男生探頭出來看向了孟真,一臉訝異和喜悅:“是你?”
孟真看了他一眼,是那個改名叫西蒙的小孫子。
她隻微笑了一下,沒有理會他。
他卻從臥室裡走出來,驚喜的和孟真打招呼:“嗨,我們在學校裡碰過麵,你還記得我嗎?”
“不記得了。”孟真說。
“真遺憾,我對你印象深刻。”西蒙依舊笑著對她伸手:“我叫西蒙,你叫孟真對嗎?我在學校裡打聽到了你。”
“西蒙。”蓋雅低低叫了他。
孟真不喜歡這種不分場合的熱情,禮貌的和他握了手。
他又說:“沒想到你會主動找過來,這是不是你們華國人說的緣分?”
“當然不是。”孟真直接說:“我是特意來找李老先生和蓋雅女士的。”
西蒙還要說話,肯尼先笑著攔在他麵前說:“你叫西蒙?西蒙,這位女士的話是拒絕了你的意思。”
西蒙的臉色僵了僵。
“西蒙。”蓋雅又一次叫了他:“進去照顧爺爺。”
西蒙有些被打擊到了,他隻是想做個朋友而已,又看一眼孟真轉身回了臥室裡。
“真抱歉。”蓋雅疲憊的說:“請問孟女士找我和我先生的父親有什麼事?”
“現在說這些不知道合適不合適。”孟真說:“我此次來曼耳除了拜會諾爾教授,還有意購買李老爺子收藏的金佛。”
聽到金佛兩個字蓋雅神經質的皺了皺眉,因為金佛發生了太多事,尤其是昨夜,爆炸、槍擊,她險些死在昨夜。
“我不知道會發生這種糟糕的事,或許我不該在這個時候向你們提購買金佛的事。”孟真歉意的說:“你和李老先生昨夜一定飽受驚嚇,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為你們做點什麼。”她提出自己能做的:“我看這裡已經很不安全了,不如你們暫時先搬到我的酒店裡?我會儘量為你們提供安全保障。”
她把自己的名片正式遞過去。
蓋雅仍然驚魂未定,接過她的名片,雖然早就知道她來頭不小,是英克的經理,但沒想到她是孟氏企業的副董事長,曼耳著名的五星酒店就是她的。
“謝謝你,非常感謝你。”蓋雅情緒有些翻湧:“昨夜真的非常糟糕……可我先生的父親不願意離開這棟房子。”
她眼眶有些發紅,告訴孟真,這個房子是她先生和老先生一起設計的,她先生臨死之前還請求醫院讓他回家,他是在這棟房子裡安詳的離開的,所以老先生對這棟房子很有感情。
他死也不願意離開這棟房子,就像他死也不同意把金佛捐給曼耳博物館,他固執的守護著可憐的信念。
孟真點點頭,“我能夠明白老先生,我想你也一定能夠明白,畢竟你那麼努力進入研究所,研究毒理學,又放下麵子來找我想為毒理學籌募資金,一定非常熱愛毒理學,你不是也一樣固執的守護著自己的信念嗎?”
蓋雅愣了一下,看著孟真好半天沒說話。
“如果你哪天有時間可以和我談談你想我為你的毒理學做什麼。”孟真對她說:“當然我也希望你和老先生考慮一下把金佛賣給我,什麼價格都可以。”
蓋雅明白,她這是提出了條件,籌募資金和金佛。
當然。
孟真依舊笑著,她壓根沒覺得能夠讓蓋雅將心比心理解李老先生的信仰,蓋雅本質上隻在乎自己的權益,就像她不抗拒曼耳政府給她優惠政策,但如果曼耳政府想要侵犯她的權益,或者不能達到她的要求,她照樣會爭吵抗議,堅決不同意金佛被帶走。
她也沒指望蓋雅現在能答應,蓋雅就算答應了李老先生也不答應。
她看著牆上的鐘表,現在是中午十點五十九分,還差一分鐘就十一點了。
“孟女士會在曼耳留多久?我想之後約你喝個咖啡。”蓋雅問她,她非常希望孟真能夠出資在毒理學研究上。
秒針快要走完一圈。
“大概幾天吧……”孟真還沒有說完,就聽見了外麵的遠方傳來“轟”的一聲爆炸聲。
那聲音傳過來已經不大了,像滾滾悶雷。
蓋雅卻驚的立刻站了起來,她猶如驚弓之鳥,看見外麵的曼耳警察一個個掏出了槍,立刻喊:“西蒙!把爺爺推進地下室!”
肯尼也站了起來,握住腰間藏著的槍,下意識站在孟真跟前。
門外的幾名華國軍士湧進來跟她們說:“躲去地下室。”
什麼也來不及說,蓋雅、孟真和肯尼就被護送著躲進了李家的地下室。
軍士告訴她們沒有叫她們彆出來。
蓋雅大腦一片混亂,牢牢的鎖上門,又和西蒙把桌子挪過來擋著,就聽見了外麵很遠的地方傳來槍響聲和警車的聲音。
她雙手發顫的幾乎快哭了,不停的喃喃自語什麼上帝啊,天啊,該死的金佛……
孟真在地下室裡見到了那尊遺失很久的金佛。
沒有開燈的昏暗地下室裡,金佛就在角落裡,被一層層的保護紙包裹著,隻有腦袋上的一點縫隙可以窺探間金佛低垂著的眼,靜謐安寧,仿佛注視著腳底下的一切。
她站在金佛下看著那麼一丁點的金光。
身旁是坐在輪椅裡的李老先生,他看著孟真在嘈雜的聲音告訴她:“我不會把金佛賣給你……”
“我知道。”孟真依舊看著金佛,低低輕輕的說:“金佛不屬於我,不屬於任何人,祂隻是該回到故土。”
李章年望著她怔了怔。
蓋雅還在崩潰的喃喃,沒有人能明白昨夜突然響起的爆炸聲中,她被一把槍指住腦袋那一瞬間的寒意。
她甚至沒有看清楚那個人的臉,爆炸讓她耳朵聾掉了一樣,西蒙的臥室離得最近,他跑出來撲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她以為自己失去伴侶之後又要失去她的兒子。
她渾身顫抖冷汗淋漓,不停在心裡喊上帝,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