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真試著把轉賬收了。
沒過幾秒, 李丹那邊就回了她:[好好休息。]
其餘的話沒有了。
李丹這個人,沒有朋友圈、沒有社交、連愛好也沒有,話也很少, 有時候孟真覺得他像個[工具], 她需要的時候他才會出現在她的生活裡, 用完了他就會自己消失的乾乾淨淨, 絕不留下後患。
孟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就隻回了個:[好。]
準備關機睡覺,沒想到李丹又回了她:[嗯。]
這倒讓孟真疑惑了, 一個[嗯]字就沒有必要回了吧, 她往上翻了翻她和李丹的記錄,發現好像每次她們的對話都以李丹的[嗯]結尾。
他的習慣嗎?
孟真好奇的正想也回個[嗯]打破他的習慣, 手機來了電話,正是陸曼。
看來她是下定決心了。
孟真等了一會兒才接起來, “周太太。”
“對不起, 打擾你了孟小姐。”陸曼的聲音聽起來還算鎮定, 隻是有些沙啞, “您現在方便和我見個麵嗎?我們見麵詳談好嗎?”
孟真卻說:“現在嗎?現在不太方便,我實在太累了需要休息幾個小時,周太太要是想見麵詳談,咱們約下午吧。”
她不想表現的太積極,也不想為了陸曼起床跑過去。
陸曼聽出她的態度, 終於表現出了急切,“孟小姐, 我知道確實打擾你了,但我又收到了那個未知號碼的威脅短信,我怕下午就來不及了……孟小姐方便抽出十分鐘嗎?其實我就在孟家門外, 有些話實在不方便在電話裡說。”
已經在孟家門外了,看來陸曼確實投鼠忌器了。
這才是孟真想要的時機和態度,她說:“好。”
她掛了手機,一麵讓穗姨把陸曼請進來,一麵裹上了睡袍下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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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曼很謹慎,沒有開車,是打車來的,穿著低調戴著墨鏡。
孟真把她請到了樓頂的玻璃花園中,穗姨上了茶水就離開了,“這裡沒監控,周太太可以放心。”
陸曼坐在藤椅裡環顧了一下四周,這裡宛如一座空中植物園,甚至有專門養熱帶植物的玻璃屋和設備,巨大的雨林造景裡養了許多她見也沒見過的魚。
麵前的木雕桌子也造價不菲。
如果陸曼沒有看錯,桌子上這套茶具也是頂級的正藍釉,價格高到驚人,有錢人拿來收藏,孟家卻真的拿來使用。
孟真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睡袍從手腕上滑下去,一頭烏發散在兩肩,小小年紀美貌和氣質已讓你無法忽視,不敢冒犯。
陸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心中惻惻,生出說不儘的豔羨,隻有在這樣潑天的富貴裡養大的孩子才能浸染出這樣的氣質,漫不經心又毫不在意,仿佛什麼都看不上。
哪怕是她嫁給周淮風這麼多年,周淮風高升雲京市長,她也很清楚她的體麵和鬆弛感是裝出來的。
“孟小姐。”陸曼放下茶盞開口說:“我就不再隱瞞你了,其實顧青的媽媽是我生父的妹妹。”
她沒有從孟真臉上看到驚訝,她把和周淮風坦白的那些都告訴了孟真,包括她不小心說漏嘴告知了顧青,孟真在政審的事。
她又拿出手機,把收到的那條威脅短信給孟真看,還告訴她,在此之前就有未知號碼把她和顧青的照片發給了她兒子慕也,導致她兒子懷疑她和顧青有什麼,但其實那張照片隻是她陪顧青去為她妹妹挑選墓地時被偷拍的。
陸曼表現出抱歉說漏嘴為孟真帶來麻煩,但孟真依然無所謂,隻是說了一句:“怪不得顧青會調查我。”
這反倒讓陸曼吃驚,“顧青在調查你?”
孟真把手機還給陸曼直接說:“周太太可能還不知道,這件事是在秘密調查,原本我不能告訴你的,但既然你來找我,肯信任我,我也願意信任周太太。”
她坦誠的告訴陸曼,顧青被帶走調查是因為顧青在私下調查了她。
孟真沒有隱瞞她,反正再過幾個小時陸部長和周淮風就會公開金佛入館,那個時候全雲京都會知道,她去曼耳是為了幫國家帶回金佛。
陸曼聽的心驚,顧青去調查孟真她不意外,因為她告訴顧青孟真在政審的時候就明白,顧青肯定會調查孟真,任何人都會這麼選。
可她萬萬沒想到,就那麼巧,顧青調查孟真的這個節骨眼正是孟真和陸朝部長出國“公辦”的時候……
怪不得之前周淮風說,上頭對孟真還有彆的重任,居然是這樣的重任。
而陸曼也很清楚迎回金佛的重要性,清楚這次行動的機密行,也隱約聽說了曼耳發生的墨西科黑手搶劫金佛和歸還金佛的輿論大戰。
結合著慕也被帶走調查,周淮風也可能要被調查,她一下子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就是顧青調查到了陸朝和金佛上,被懷疑泄露了這次行動,引來墨西科黑手伏擊。
陸曼一時之間連話也說不出口了,這件事看起來隻是顧青調查了孟真,可其實牽扯太大了,調查國家部長、泄露國家機密……
她心中無比慶幸陸部長沒出事,他和孟真把金佛迎回來了,不然不止顧青,她和淮風就真的被害死了。
怪不得淮風得知是她告訴了顧青政審的事會反應那麼大,要質問她還有沒有幫顧青做其他事。
她手腳冰冷,後悔的要命,誰能想到隻是調查對手竟然能變成這麼嚴重!顧青的時運也太差了!
好半天陸曼才開口說話:“謝謝你……謝謝孟小姐肯告訴我這些。”
“不客氣。”孟真語氣還是那樣無所謂,“周太太,我想很快你也會被帶去警局問話,其實你隻是透露給了顧青我在政審這件事說大也不大,雖然會影響到周市長,但我想隻要你和顧青沒有彆的牽連,應該影響不大。”
她頓了頓又說:“至於周太太拜托我調查這個威脅者的事……我有些不太明白,既然這些事情你已經向周市長坦白了,直接報警,讓警察去查不好嗎?清者自清,你和顧青又沒有什麼。”
陸曼喉嚨裡堵住了一樣,不能報警,她就是怕鬨到陳年往事全被查出來,才會想儘快把這個人揪出來,況且她也怕這個人知道更多過去的事。
她正想著要如何跟孟真說。
孟真又說:“你是不是還隱瞞了什麼事?”
陸曼心頭一跳,抬眼看住了孟真,孟真那雙眼仿佛早就看透了一切似得。
“隻是隱瞞了顧青的媽媽是你妹妹這種事,不至於讓周太太害怕成這樣吧?”孟真對她笑了,靠在椅子裡說:“你既然想讓我幫你查,如果我查到一些彆的事情,該怎麼做?”
孟真彷佛是拒絕她一樣:“如果隻是因為這些事的話,我勸周太太直接報警,這樣或許對你更有好處。”她說:“那條威脅短信讓你撈出顧青,怎麼看都像是對顧青有利的,包括偷拍的那張照片,也是發給你兒子似乎隻是想警告你離顧青遠一點,我猜測或許是顧青身邊的人做的。你報警查清後,就更好撇清和顧青的關係了。”
這層關係陸曼也想到了,她看到威脅短信之後就猜測可能是顧青那邊的人,可是……她不敢報警。
陸曼握緊了自己僵冷的手指,在心裡抉擇是被警察查出來好?還是被孟真知道好?
隻是幾秒鐘就下了決定,當然是選孟真,孟真和她無冤無仇,又和淮風關係不錯,一定不希望淮風垮台。
“孟小姐說的沒有錯。”陸曼把雙手放在了桌子上緊緊交握,這是她難得真誠的時候:“我確實還隱瞞了一件事,這件事如果讓其他人知道,一定會影響到淮風和慕也,所以我才沒辦法報警,才會這麼害怕,我今天來是真心誠意想求你幫幫我,幫幫淮風。”
孟真也真誠的說:“我今天願意見你,就是決定了要幫你。”
陸曼望著她,啟唇好幾次才說出口,“其實顧青的母親當年來到國外找我,是偷渡來的,她在國內殺了人。”
孟真眉頭輕輕動了一下,竟然真被她詐出來了。
起先她隻是疑惑,就算顧青的母親做情婦,陸曼怕影響自己嫁給周淮風當初隱瞞沒什麼,可後來她穩坐周太太的位置,完全沒有必要這麼害怕。
沒想到,她還隱瞞了這麼重要的過去。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陸曼為自己辯解,臉上的體麵顯露出疲憊和脆弱:“當初她來投靠我,我以為她隻是靠做彆人情婦染上了病,我給她錢治病給她住處,可我沒想到她居然……在國內害死了我們的生父。”
陸曼像是卸下了偽裝,越說越疲憊,她告訴孟真,她的生父是在和母親離婚後開始賭博,為了賭博欠了一屁股債,她妹妹很早就輟學去打工了,被追債的逼到東躲西藏,遇上顧坤才算是有幾天好日子過,從顧坤那裡拿錢還了一部分債,還給她生父錢讓他去治肝病。
但她生父轉頭就拿錢又去賭,欠了債幾次直接去找顧坤,威脅顧坤不給錢就把她妹妹懷的孩子打掉,顧坤就丟下一筆錢讓她妹妹打掉孩子,再也彆來糾纏。
她妹妹也是被逼的實在沒辦法,在她生父重病還喝多的時候,燒炭害死他。
之後她妹妹就偷渡逃到了國外找她投奔來了。
她也是很久之後才聽妹妹說了這件事,妹妹說警察查不到的,已經定案是她父親自己燒炭自殺了。
所以她才一直隱瞞著她妹妹的存在,生怕讓周淮風和他的家人知道,他的家人一定會去調查,到時候她妹妹屢屢做情婦被查出來或許沒什麼,但要是再查出來當初她生父的事情,就完了。
“孟小姐可能你不明白,我走到今天這步有多難。”陸曼苦澀的笑笑:“我為了這一個謊言這幾十年都沒有安心過一分一秒,我其實一點也不怪我妹妹,她沒得選,我母親也一直在悔恨沒能從我生父手裡搶到妹妹的撫養權,我能為她做的也隻有這些。”
她看著自己雜亂的掌紋:“我也沒得選,如果當初不抓緊淮風,現在我可能最好結局也就是像我母親那樣做個老師,嫁個外國胖男人,生幾個孩子辛苦一輩子。”
孟真靜靜看著她,平淡的開口問道:“做老師不好嗎?”
陸曼一愣,抬起頭看她。
她眼神裡沒什麼情緒:“你隻是選擇了走捷徑而已。”
或許顧青的媽媽沒得選,但陸曼接受了更好的教育,她走的每一步都是她自己選出來的捷徑,包括現在坐在這裡找孟真來幫忙,也是她選擇出來自認為最安全最便捷的。
不然她本可以直接報警,向周淮風坦白一切,那意味著她可能失去現在的一切——市長太太這個身份。
她怎麼會允許自己失去努力得來的這些。
人一旦選擇了捷徑,就很難回頭了。
陸曼望著她,很自嘲的笑了笑,“如果我像孟小姐這樣生來就擁有孟家的一切,我就不必選擇捷徑了。”
“或許周太太成為我,依舊會選擇嫁給周市長,生一個兒子,做市長太太。”孟真笑了笑說:“和你現在沒區彆,你也不會擁有孟家的一切。”
陸曼愣了愣,孟真的語氣沒有譏諷的意思,可是這話她聽得明白,她卻也沒辦法反駁,是啊如果她成為孟真,她就更不需要努力了,她會心安理得的嫁給“周市長”,和現在沒什麼區彆。
在她的想象裡,做市長太太已經是最好的歸屬。
她或許根本不會像孟真一樣去做那麼多辛苦的事,怎麼會成為孟家繼承人擁有這一切?
她久久沒有說話,忽然明白,孟真和她是不同的,就算孟真成為她,孟真也不會選擇做“市長太太”。
對孟真來說走捷徑是她看不起的吧。
陸曼握住自己的手指,從未感受過這樣深深的自卑,她自認為高過一切的“市長夫人”身份,在孟真麵前可笑至極。
“對不起……是我失言了。”她為自己剛才的那句話道歉。
“沒關係。”孟真並沒有生氣,她看了一眼時間說:“我會幫周太太查清楚,最慢大概中午後給你答複。”
這麼快?
陸曼吃了一顆定心丸一般,無比感激的看著孟真,“太謝謝你了,我……我該怎麼感謝你?”
孟真笑笑說:“一點小事。”
她起身送走陸曼。
陸曼怔怔的離開孟家,一路上都在想對她來說天塌的大事,隻是孟真眼裡的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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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曼走之後,孟真又睡了幾個小時,中午起床了,金佛入館儀式在下午,她要參加,還要提前去見一見陸朝。
她起床後和哥哥、爺爺、姑姑用了個午餐,就接到了陸朝的電話。
陸朝先問是不是打擾她休息了,又笑著告訴她下午的入館儀式早點過來,因為文物部的部長趙茜和幾位領導要見她,向她表達謝意。
連章爺爺也給她打電話提前恭喜她,又說,今天的入館儀式書禾也要去,為了見證她的光榮時刻。
她聽見書禾在一旁高聲說:“姐姐我好久沒有見你了!你好忙!”
孟真笑了,接下來她就不忙了,至少不用忙著出國了。
掛了電話之後,她就換了正裝,化了很淡很淡的妝。
哥哥還在輸液,他要等到下午和爺爺一塊過去會館,不和她同路過去。
孟真推開臥室門躡手躡腳的朝床上的孟舒雲看了一眼,哥哥閉著眼在睡覺,陽光從窗外落在他手邊,他看起來暖烘烘的。
她沒吵醒他,輕輕關上了房門離開。
爺爺已經笑盈盈在樓上等著她了,見她西裝西褲,正式的比尋常看起來大了幾歲,笑意就更濃了,真真在這個年紀做到了他都做不到的成績。
“我先過去,爺爺等哥哥輸完液再過來。”孟真小聲說:“不著急,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參加。”
是啊,這都第幾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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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真上了車,沒有直接去見陸朝他們,而是先去了周市長家裡。
車子停在周市長小區的樓下,她給陸曼打了電話說查清了,讓她下來一趟。
很快,陸曼就下樓來了。
趙照站在車子外,拉開車門請陸曼上車。
車子裡隻坐著陸曼和孟真兩個人,孟真把早就準備好的資料袋交給了陸曼。
是早就準備好的,從大禮堂裡第一次見陸曼和顧青說話時,孟真就在調查陸曼和顧青的關係,早早準備好了這一步。
陸曼臉色很差,打開資料袋看到裡麵的信息、照片之後臉色更差了,給她發送威脅短信和照片的居然是一個小姑娘……叫姚璋。
這個姑娘她知道,是顧青收留在家裡的“護工”,有一次她和顧青去墓地的時候,這個姑娘用顧坤的手機打來電話問顧青在哪裡。
她那時還以為是顧青的女朋友,後來聽說這個姚璋的一些事跡後,她還和顧青說過,如果想承辦全奧會,想做大事就不要和姚璋在一起,姚璋的殺人犯母親隻會拖累顧青。
沒想到居然是她……
資料裡甚至有她和顧青去選墓地的當天,姚璋去墓地的打車記錄和她進入墓園時的登記,以及照片。
也就是說,那天姚璋就在跟蹤她和顧青,然後偷拍了她們的照片。
“這是那天的監控錄像。”孟真把手機裡的錄像打開遞給陸曼,“那片墓園是我表姐投資的,我拜托她把監控調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