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舒雲走出大門看見了站在門外細雪裡的顧青, 他瘦了不少,穿著正裝甚至還帶了花,甸海的龍船花, 那是真真最討厭的花。
顧青看見來的是孟舒雲也沒有意外, 帶著花走過來說:“我來沒有惡意, 隻是有些事情想和孟真解釋清楚, 徹底的解釋清楚。”
沒有惡意嗎?選在今天, 顧青是不是覺得在今天來解釋充滿了宿命感?他為什麼總會選在真真重要的時刻出現?
孟舒雲很難克製住自己的厭惡:“抱歉, 真真沒空見你, 你們之間也沒有什麼好解釋的,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出現在真真麵前。”
顧青看著他,忽然苦笑了一下說:“你果然全都知道了。”
孟舒雲眉心蹙了蹙, 知道什麼?
“你告訴了孟真對嗎?”顧青問他:“你是怎麼告訴孟真的?告訴她我逼死了她嗎?”
他在說什麼?
孟舒雲看著他, 總覺得他試圖在說些什麼,“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背後傳來音樂聲,他不想錯過真真開心的時刻,就說:“請回吧。”轉身要走。
顧青突然低低說:“我知道你也有係統。”
孟舒雲頓住了腳步,回頭盯住了他, 也有係統?這麼說,顧青不但知道係統的存在,他也有係統?他會用係統做出什麼對真真不利的事嗎?
“讓我見見孟真。”顧青說的近乎是祈求:“哪怕孟真恨我, 我也希望和孟真解釋清楚, 我從來沒有想看著她死, 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她複活……她曾經是我唯一的……朋友。”也是他唯一愛過的人,他想讓孟真知道他沒有想逼死她,哪怕孟真繼續恨他。
複活?
孟舒雲看了一眼燈火輝煌的彆墅,到底是把顧青帶了進去, 卻沒有帶他去花園裡見真真,而是把他帶到了西側的另一個泳池花園裡。
這座花園已經很久沒人來過了,除了園丁的日常打理平時是鎖著的,因為真真不喜歡這個泳池,原本是要填上重新修葺,隻是一直沒來得及。
孟舒雲等顧青進去,關上了花園玻璃門,把所有聲音隔絕在外。
圓形的露天花園屋頂飄著雪,下麵是希臘風的大泳池,雪落在泳池藍色的水麵上很快就消融。
顧青站在泳池旁,看著那些消融的細雪想起了上一世孟真也要了一個一模一樣的泳池,就建在他的彆墅裡,那棟彆墅本來是準備他們正式結婚後,一起住的。
她那時說,她小時候住在半山彆墅,那個泳池是她的,現在是孟璋的,她也要一個全新的,一模一樣的。
他當初聽她這樣說的時候就想無論如何也要滿足她。
可後來,她沒用過那個泳池一次,孟舒雲卻死在了那個泳池裡。
“你想和真真解釋什麼?”孟舒雲站在他身後問他:“顧青,你怎麼知道我有係統?”他試探著問顧青:“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顧青沒有回頭,頓了一會兒才回過頭看住孟舒雲說:“做了手術之後,我恢複了上一世的記憶。”他無比的坦誠,“我今天來就是想坦誠的解釋清楚,我可以告訴你,你的係統本來是上一世綁定我的係統,我任務失敗了,在你死的時候,它讓這一切重來選擇了你,對嗎?”
他是真的想要全部說清楚,這一世活的太累了。
他果然看見孟舒雲攥了攥手指,盯著他說:“上一世,是你害死了我,顧青。”
顧青喉頭動了動說:“對不起,上一世我無心害死你,但你到底是因我而死。”
孟舒雲攥緊的手指慢慢鬆了開,果然他曾經是因為顧青死的,死在真真十九歲那年,他心中一直想不通的疑惑終於想通了——為什麼真真那麼恨顧青,恨不能殺了他。
原來他是因為顧青死的,而顧青說的那些話裡,似乎真真曾經也是被他逼死的。
“你都記起了什麼?”孟舒雲問他:“你記起了你曾經逼死了真真?”
“我從來沒有想過逼死她。”顧青立刻就說:“她救過我,是我唯一的朋友,唯一喜歡過的人,我怎麼會想要逼死她?還是在我們的訂婚宴上?”
孟舒雲的手指動了動,無意識的搭在了身側的桌子上,白石的桌子落著雪花,那麼涼。
真真的上一世,是死在她和顧青的訂婚宴嗎?
“我根本沒想到她會在訂婚宴上帶著槍。”顧青緊緊皺著眉,他試圖和孟舒雲解釋清楚,上一世孟舒雲拿著槍來和他同歸於儘,他就想解釋清楚,可惜孟舒雲根本不停他解釋,他怎麼會想要逼死即將和自己步入婚姻殿堂的孟真?他的彆墅裡一草一木,每個裝修都是孟真的喜好,他是真的想要給她一個家。
“你或許不信,上一世的訂婚宴上我真的不知道姚絲絲會把在甸海收養了孟真的那個女人帶來。”顧青解釋說:“孟真從來沒有和我說過她在甸海發生的事情,我一直以為她被拐賣到甸海後是被那對夫妻收養了,我不知道她被當成童養媳買走,也不知道那對夫妻那麼對待她逼迫她嫁給他們的傻兒子……”
他自己都有些說不下去,他是在孟真訂婚宴上自殺後,才調查清楚那對甸海的夫妻就是畜生,他們從來沒有把孟真當人對待過,而孟真在甸海殺的那個人就是幾次對她施暴的傻子,那對夫妻的傻兒子。
她什麼也沒有告訴過他,等他調查清楚的時候才知道這一切,他無比的後悔,後悔自己在訂婚宴上對孟真說的每個字,後悔沒有早點知道,如果早點知道他就明白孟真為什麼會那麼崩潰。
“如果她告訴我,我一定不會允許姚絲絲那麼做,我一定不會問她是不是真的殺人了。”顧青無比的後悔,“我一定替她殺了那對夫妻,殺了姚絲絲。”
孟舒雲扶在冰冷桌子上的手指抑製不住的輕微顫抖起來,他聽見顧青說:“我調查清楚才明白真真為什麼會因為幾句話失控,崩潰自殺……她在甸海吃了太多苦,我上一世一直不明白她為什麼偏執的要做手術去掉臉上的那道疤,我根本不介意她臉上的疤,可後來我明白,她那麼耿耿於懷,是因為那道疤是她的噩夢,她夜夜夢見被那群混混欺負……”
顧青的手指也發抖起來,這段日子他記起的越多越悔恨,他不知道孟真在甸海吃了那麼多那麼多苦,幾乎是生活在地獄裡。
她的應激、她的崩潰、她的神經質都是來源於那些噩夢一樣的日子。
而他居然允許姚絲絲她們在訂婚宴上逼她承認自己殺過人,他怎麼能……說那個甸海女人是她的養母,那是欺負她的畜生。
顧青快要被這些恢複的記憶壓得透不過氣來,他不奢望孟真能不恨他,連他自己也無法原諒曾經的自己,他隻是想要告訴孟真,他從來沒有放棄過救她、複活她。
他是真的想要和她在一起的。
他越說越多,孟舒雲的臉色越蒼白,像是快要消融在細雪裡。
顧青聽見孟舒雲低低的呢喃了一句:“真真總是說她的臉痛……”
顧青愣了一下,是嗎?上一世還是這一世?這一世……她的臉還是會痛嗎?
飄落的雪中,顧青冷的發僵,他真該死,上一世明明孟真總在他身邊,可他為什麼沒有留意過她的情緒反常?她會做噩夢醒過來?她會無端端的哭……
“對不起。”顧青啞聲說:“明明她是我唯一的朋友,明明她曾經是為了不丟下我才被綁匪抓走……我明明那麼喜歡她,卻看著她崩潰沒有就下來她。”
孟舒雲就那麼站著聽著,攥緊越抖越厲害的手指,聽見自己聲音很低啞的問顧青:“你怎麼能這麼欺負她?”
他們怎麼能真的這麼欺負真真?
孟舒雲感覺每口呼吸都很冷,他終於明白了真真為什麼總會在夜裡做噩夢哭著說臉疼,為什麼會那麼熟悉甸海又那麼討厭甸海。
他終於明白了真真的應激障礙,她那麼濃烈的恨,那麼強烈的恐懼。
也明白了真真為什麼會常常和他說:她害怕自己太幸福了,會被收走現在的快樂。
原來上一世的真真是這樣活著,這樣死去。
他沒有上一世的記憶,事實上他隻是很短暫的有過係統,在被綁架關在狗籠子裡時,那個係統曾經出現在他腦子裡,告訴他:他是這個世界裡慘死的反派男配,上一世死在妹妹19歲的時候,死在男主手裡。這是他的重生,隻要綁定係統,完成反派逆襲任務,獲得男主氣運,就可以改變自己悲慘的命運,成為男主換取任何心願。
那時小小的真真就在他的腳邊,他摸不到她的鼻息,她斷氣了。
他向係統祈求,讓真真活過來,怎麼樣都可以。
係統卻告訴他:真真隻是一個小小的炮灰,上一世她既沒有成為女主,也沒有得到任何氣運,這一世她已經被淘汰了。
他不明白,一個活生生的小女孩怎麼能用這麼一句話就概括了她的死亡?
他執著的要讓真真活過來,他要那個係統綁定真真,這樣真真是不是就能獲得一次重生的機會?像他一樣。
那個係統和他說——[您要想清楚,現在您已有百分之五十一的氣運,而炮灰孟真沒有一點氣運值。綁定係統您才可以改變反派悲慘的命運,如果把係統轉移給孟真,您將會按照原劇情死在她19歲。]
他那時根本沒有綁定係統,沒有接收記憶,就轉交了係統,他不知道真真的上一世發生了什麼,隻是想讓妹妹活過來。
如果他知道……
“是我的錯,是我害了孟真。”顧青眼眶被吹的很紅,“你恨我怪我都可以,但請讓我和真真說清楚。”
孟舒雲抬起冰冷的手指,顫抖著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她的臉上原來真有好長好長的傷口……
隻要想一想,顧青嘴裡說過的每個字都發生在真真身上,孟舒雲就感覺每次呼吸都在吞刀子,“所以……你想和她說清楚什麼?”
他的聲音很低,手指也很抖,蹙眉看著顧青:“你想要得到什麼樣的回應?真真恨你?忘不掉你?還是……她聽了之後發現原來你是喜歡她的,是因為不知道才傷害了她,她突然之間釋懷了?”
他不明白,他太困惑了,顧青是不是覺得他的後悔和愛能讓真真冰釋前嫌,忘記過去的痛苦?
還是顧青認為,上一世是上一世,這一世他沒有傷害過真真,有資格和她化解“誤會”?
亦或是,顧青隻是想說出來讓自己好受點。
“我沒有想要她原諒我,我隻是希望就算恨我也要恨的明白。”顧青上前一步說:“上一世我做錯了很多事情,這一世她恨我報複我都是應該的,但我真的把她當成我唯一的朋友,無論上一世還是這一世。”他喉頭有些發哽,“我不想再和她傷害彼此了。”
他的存在就是對真真最大的傷害。
孟舒雲身體不自控的痙攣了一下,他抓住了白石桌的邊緣,低頭盯著桌麵極力的克製著自己的身體。
“你怎麼了?”顧青發現他抖的很厲害,臉色白的嚇人,忙問:“要不要替你叫醫生?”
桌子上放著一把生鏽的剪花剪子,孟舒雲在想,他也不過剩下一年的時間了,他會死在顧青手裡?顧青還是這個世界裡的男主?顧青還是會糾纏著真真一輩子?用這樣一套說辭去傷害真真?
顧青選在今天,帶著真真最討厭的花,他何止是上一世沒有在意過、考慮過真真,這一世他也依舊沒有,他隻是為了他自己,因為他已經被真真逼到了絕境。
“我去叫人來。”顧青扶住他的手忙說,剛要鬆手離開。
孟舒雲忽然抓緊他的手腕,猛地抬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