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璋跟著他,卻和他保持著距離,想上前又不敢,幾次上前想幫顧青拿東西,都被他揮了開。
顧青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仇人,這樣狀態的兩個人怎麼會訂婚?而且姚璋才十七就這麼急著綁住顧青?這不是互相折磨嗎?
很遠的地方傳來禮炮聲。
陸曼回頭朝雲京的老酒樓——國賓酒樓看過去,明珠一樣的建築矗立在陰沉沉的天色下,禮炮聲應該是周淮風他們接到了泰藍王,酒店準備的接風禮炮。
她想起昨晚周淮風說,孟真是和泰藍王一起回來的,以榮譽王爵的身份受邀陪同泰藍王一起會見了總理,榮譽王爵、受邀陪同一起會見總理,這樣的身份和榮譽連孟老爺子也沒有得到過,可見泰藍新王多麼看重孟真。
孟真會成為泰藍王後嗎?
這已經是陸曼能想到最不可思議的歸宿,除此之外,她想象不到孟真最後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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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炮“砰砰”響完。
陸朝、周淮風和其他兩位領導和鄭蘭握過手,請他進入國賓酒樓。
陸朝又笑著禮貌抱了孟真一下,像個長輩說:“怎麼每次見麵你都能讓我吃驚?”
泰藍一趟,帶回了榮譽王爵,孟真好像又長高了,她今天穿了一身白色正裝,黑發盤著,看起來沉穩了很多。
可笑起來,還是那個帶著得意和明媚的孟真,和第一次接玉佛手時見她沒兩樣。
“人總是在不斷成長的。”她笑著說。
是啊,但她成長的速度太驚人了。
陸朝從沒有見過比她更有野心和生命力的人,這次甸海的大事件,他知道一些內幕,聽說孟老爺子親自趕去甸海,孟真坐在談判桌上傾儘孟家財力物力,幫泰藍王一起談下了甸海自治區。
未來這十年,孟真都要在甸海傾注大量財力和心血,她將改變甸海。
毫不誇張陸朝打心底裡佩服孟真,她做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卻不在乎有沒有留下姓名。
她的眼界和胸襟,陸朝自愧不如。
她又說:“我隻是做泰藍王的翻譯而已。”
周淮風笑了,“據我說知,泰藍王普通話好的不需要翻譯吧。”
輪椅裡的鄭蘭也笑了,望著孟真說了一句:“還是需要孟小姐的翻譯。”
陸朝請他們進去,隨行的軍士也跟著一起步入了酒樓。
上了頂樓後,幾位看見儘頭的宴會廳外擺著白色玫瑰花的花籃和一張迎賓大照片,正是麵目全非的顧青和姚璋,兩個人的一張合影距離遠的彷佛假照相。
原本不該在這家酒樓接待泰藍王。
這家酒樓是泰藍王自己選的,說是可以吃到地道的雲京菜,他也並不介意有其他賓客在隔壁宴會廳。
“今天剛好是我朋友顧青訂婚的日子。”孟真自己大大方方開口說:“他托我幫他辦的訂婚宴。”
她說的很隨意,周淮風也沒有多問,畢竟是孟真自己的私事。
“是嗎?”鄭蘭很隨和的說:“那要恭喜你的朋友。”他又看向了那張照片,照片裡的男人就是顧青?美妝廠就是他的?孟真特意讓他選這家也是為了這個人?
一張被疤痕扭曲的臉,一雙失敗者的眼,這樣的人怎麼配做孟真的對手。
孟真推著他,和陸朝他們進了清了場的宴會廳。
軍士和幾名警衛就守在了宴會廳門口,他們距離辦訂婚宴的宴會廳隔著一條寬闊的過道,過道的牆壁下擺著一架很古老的大鐘表,是古董鐘。
鐘表走到四點的時候,陸陸續續有人往隔壁的訂婚宴大廳走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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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曼沒想到,自己是賓客裡最先到的,她走進寂靜的訂婚宴大廳,除了服務員沒有看見其他人,整個大廳用白色玫瑰裝點著,香檳塔和各種自助點心、牛排、海鮮已經擺滿了。
明明是最高規格的宴會廳,可不知道為什麼陸曼覺得很滲人,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甚至覺得冷氣太足。
好在,很快其他賓客也到了。
是一些陸曼不認識的人,有一些是顧青公司裡的,還有一些明顯是年輕人,陸曼看著有些眼熟,聽他們自己說,他們顧青和姚璋曾經的同學。
她這才想起來,在圈子裡不同的宴會上見過他們,他們幾乎都是雲京的二代三代,還有一個叫王灝的,是當初跳樓自殺那位外貿老板的兒子。
他單獨坐在一張桌子上,沒人願意和他同桌。
賓客席分為男方和女方,男方這邊坐了不少人,可女方那邊一個人也沒有。
氣氛詭異至極,偌大的宴會廳裡除了手機叮叮咚咚的聲音,沒有敢說話似得。
直到四點半,音樂突然響了起來是非常悠揚的鋼琴曲《夢中的婚禮》,卻把陸曼身邊的年輕人們嚇了一跳。
實在響的太突然了,她們的手機還沒來得及收起來,就聽見有人低低說:“來了來了。”
陸曼朝白玫瑰花裝點過的那道側門看過去,門被服務員打開,姚璋推著輪椅上的顧青從裡麵走了出來。
“那是顧青??天啊他怎麼變成了這個鬼樣子?”
“是姚璋嗎?真是姚璋?不是,她以前不長這樣啊。”
“我起雞皮疙瘩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看見顧青有點害怕……”
這些聲音響在音樂下,還有很多拿出手機偷偷拍攝的。
顧青坐在輪椅裡,臉色蒼白,嘴唇也沒有血色,穿著西服一動不動的坐著,彷佛麻木了一般,隻有手指在抖。
而他身後的姚璋穿著不合身的禮服裙,低著頭,把嘴唇咬的緊緊,像在挨一場淩遲卻不敢逃不敢反抗,因為她很清楚,她鬥不過孟真,惹惱孟真的後果可能是坐一輩子牢,她再也不想回到牢裡了,所以什麼樣的羞辱她都可以忍受。
兩個人就那麼上了訂婚台,剛剛站穩,宴會廳外就有人走了進來。
“快看快看。”有人驚呼。
姚璋在台上抬頭看過去,居然看見了她的舅舅和舅媽,和他們一同進來的還有幾個服務員,服務員搬著數十個花籃進來放在桌子旁,每個花籃上都寫著——[祝賀私生子顧青和私生女姚璋永結同心、白頭到老。]
姚璋感覺到輪椅裡的顧青抖的更厲害了。
“誰送的啊?”他曾經的同學在問:“這好嗎?”
“有什麼不好的。”另一個人說:“本來就是私生子和私生女,天生一對。要不是孟真邀請我,我才不來。”
“我也是孟真邀請的……”
這樣的聲音越來越多。
陸曼如坐針氈,哪怕是她對顧青沒什麼感情了,對姚璋更是討厭至極,但是這樣……的羞辱,實在是讓她難受,像一場公然的霸淩,顯然這場訂婚宴是孟真精心準備的。
女方的賓客隻有她的舅舅和舅媽落座,他們手裡抱著姚絲絲的遺照放在了桌子上,一句話沒說。
“遺照?姚絲絲死了?她不是在坐牢嗎?”
“哈,大快人心,死在牢裡也是罪有應得。”
姚璋知道的,她媽媽死了,已經死在了大牢裡,可是她們怎麼能這麼做……帶著她母親的遺照來。
她站在訂婚台上盯著向她一次次施暴的舅舅和舅媽,感覺快要透不過氣。
顧青的手機突然響了,他立刻接起來,以為是羞辱他的孟真,沒想到是公司裡的助理。
“顧總,公司的幾個股東突然把所有股份低價賣給了真影公司。”助理聲音聽起來很慌張:“合同已經簽了。”
顧青被敲了一下耳膜似得:“什麼時候的事?什麼時候……”
“昨天晚上。”助理說:“但我也是剛剛才知道。”
昨天晚上……明明前天他就答應了孟真會和姚璋訂婚,任由她羞辱,為什麼……為什麼她還沒有停下手對付坤業?
她收購了所有股東的股份,四個股東,這其中還有顧坤最小的那個弟弟持有的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他們加起來的股份是百分之四十九,現在顧青手裡隻剩下百分之五十一。
為什麼連顧家人也要將股份廉價的拋售給孟真?
為什麼孟真還要對付坤業?他已經在做了……
顧青張開口,喉嚨也說不出話。
音樂聲中,一道白色的影子從宴會廳門外走了進來,她笑盈盈的踩在光潔的地板上走進來。
“孟真!”席位上的同學站了起來。
王灝看見孟真下意識的跟著站起來,呆呆看著她挪不開眼睛,這麼久沒見,她比從前漂亮百倍,耀目千倍,聽說她被授予了榮譽王爵……
陸曼終於看見了孟真,但她的目光很快落在了孟真身後的趙照身上,因為趙照的手裡托著一個遺照,那遺照是孟蘭芝。
她看著孟真停在女方席位前,隨手拿來孟蘭芝的遺照放在了桌子上,姚絲絲的旁邊,笑著對姚璋說:“璋璋,你訂婚怎麼能不讓最疼愛你的爸爸看著。”
陸曼坐在椅子裡渾身冷的厲害,從來沒有一個人讓她有這種感覺,孟真……狠心的讓她害怕,哪怕是親生父親,哪怕是已經死了,她也會“鞭屍”,並且毫不在意其他人對她的看法。
姚璋站在台上害怕的哭了,“我都做了……我知道錯了,孟真放過我吧……”
輪椅裡的顧青猛然掙紮了一下站了起來,扶著輪椅單腿站著,盯著孟真問她:“你不是說放過坤業嗎?”
“是啊。”孟真抬了抬手,趙照遞了一份文件給她,她跨上了訂婚台遞給了顧青:“簽了它,把你手裡的股份象征性以一元的價格拋售給我,現在除了我還有誰能讓坤業起死回生?”
顧青不可思議的盯著她,她這是放過坤業嗎?是在趁機吞掉坤業,象征性一元拋售……
“你自己選,讓坤業破產,還是拋售給我。”孟真看著顧青說:“你不是不想連累坤業的員工嗎?我吞下坤業以後絕不會解雇任何員工,這還不叫放過?”
偉大的男主有什麼好猶豫的呢?
顧青盯著她抖的厲害極了,姚璋伸手來扶他,他忽然暴怒的一把推開了姚璋:“滾開!如果不是你媽媽這一切怎麼會這樣!怎麼會變成這樣!”
姚璋被推的撞在輪椅上,險些摔倒,她看著麵目猙獰的顧青覺得他可怕極了,他暴怒的麵孔像是馬上要衝過來殺了她一樣,她怕是不敢狡辯。
台下卻像是在看他們這場大戲,錄著像,像是等著鬨出人命來。
孟真卻沒有耐性的說:“控製一下你的情緒顧青,你怎麼像個瘋子一樣。”
顧青沒有辦法控製住自己的驚顫,他看著孟真恨極了。
她當著賓客裡坤業員工的麵說:“拋售給我,明天坤業全體員工正常上班,你自己想吧。”她一鬆手將合同丟在了他的輪椅裡,像丟一團廢紙。
他恨透了,明明是她害的坤業到這種地步,可她卻像個救世主一樣高高在上的施恩。
他沒得選,他沒得選了……
他彎腰伸出顫抖的手,想要拿起合同,大廳外卻進來了兩名警察。
“杜三妹在這裡嗎?”他們進來亮了警察證之後說:“杜三妹的母親杜妙涉嫌販賣兒童,致人死亡,泰藍警方要將杜妙押送回泰藍,她的女兒杜三妹也將要被一同遣返,她是不是在這裡。”
顧青猛地看向了孟真,她不是說回放過杜妙?她明明答應了!
孟真卻很無所謂的湊近低聲對他說:“犯罪就要接受法律的製裁,我放過她,泰藍警方不放過啊。”
顧青忽然崩潰了,他盯著孟真好像再也不認識她了一樣,她不是那個牽他手的孟真,她不是那個不忍心看他被霸淩的孟真,她是施暴者,她是霸淩者,她一刀刀在割著他的肉淩遲他!
他沒有想活的,在來這場訂婚宴之前他就沒有想活下去,隻想等到孟真如約放了坤業,放了杜妙,他就去死,結束這一切。
可是他沒想到孟真……一件也沒有做,她故意的,故意的……
顧青像失控的瘋子撲向了孟真,手裡一直握著的一把很老舊的槍抵住了孟真的脖子,她還記不記得當初丟下他時,孟舒雲丟了一把槍給他?
宴會廳裡尖叫聲衝破耳膜,可他暈眩的什麼也聽不清,他沒有意識到自己在流淚,可眼淚模糊了他的雙眼,他死死抓著孟真,聲音又啞又憤怒的問她:“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騙我?哪怕我是一隻狗……你也不能這樣對我……孟真孟真,我真的曾經把你當成我唯一的朋友,唯一的……”
他哭的很厲害,就像小時候雪地裡一樣,他崩潰的、絕望的、憤怒的吼叫著她的名字,希望她不要丟下他……
這一世他想過彌補,他一直想挽救謝氏影業彌補自己的過錯,可是她這麼恨他,她不要他彌補……
所有人被他嚇瘋了,警察舉起槍高聲喝令他放下槍。
可他什麼也聽不清,他隻是不停的哭著叫著:“孟真,孟真我們為什麼會這樣……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槍口顫抖著抵在孟真的脖子,他抖的快要站立不住,孟真被他抓著卻輕輕笑了一下,你看,要想逼瘋一個人就是這樣,看著他絕望,公開欣賞他的絕望。
“顧青。”她叫了他的名字,聲音很輕的對他說:“不是我這麼對你,是你的人生本該如此。”
顧青聽見了她的聲音,他呆愣愣聽著她說:“上一世因為你我的人生被毀了,這一世我們隻是各歸其位,是我給了你機會做我的朋友,但我發現你根本不配。”
是了,他的人生本來就是爛掉的,被遺棄的私生子,像狗一樣蜷縮在角落,是她恩賜了他做朋友的機會……
孟真忽然又問他:“上一世你就是這樣殺了我哥哥。”
顧青想低下眼去看她,槍響聲猛然穿過了他的額頭——
他的血冒出來,濺在孟真的臉頰上,他在身後轟然倒地,背後是巨大的落地窗已經被子彈射穿,他跌在破碎的落地窗上如同一片廢紙摔了下去。
“小姐!”
孟真聽見尖叫聲裡有人叫了:“真真!”
是鄭蘭,他坐在輪椅裡趕過來臉色慘白的要命,他的身後是舉著槍的軍士和警衛,這些全是數一數二的神槍手。
孟真不知道是泰藍軍士開的槍,還是陸朝的警衛,她看到他們朝她跑過來驚慌失措的臉。
可她笑了一下,扭過頭看著身後破碎的落地窗,她朝前走了一步。
“小心真真!”鄭蘭在喊她。
她站在窗戶邊,低頭看著高聳的樓層下顧青的身體變的那麼小,風劇烈的吹著她的發和衣襟,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暢快。
去死吧,帶著痛苦和崩潰去死吧。
她聽見係統說——[恭喜宿主,您的氣運已經達到百分之九十九,隻差一點點了!]
那她的哥哥,可以蘇醒了嗎?
“真真!”鄭蘭抓住了她的手,像是怕極了她摔下去,她半邊的臉上都是血,他的心快要不跳了:“你有沒有傷到?”
孟真對他笑了一下,“我很好。”
她好的不得了。
她朝癱坐在地上快要被嚇傻的姚璋看過去,伸手摘了一朵布置裡的白玫瑰,走了過去。
姚璋嚇的登時哭了,不停的在抖,在認錯。
孟真彎下腰把那隻白玫瑰插進了她禮服裙的胸針裡,對她笑了笑說:“訂婚快樂璋璋。”
姚璋連哭都不敢哭了。
她的手指輕輕點在姚璋的額頭,微微顫抖:“爸爸一定很開心看到你這個樣子。”是不是殺了姚璋就能氣運百分百了?
她想。
鄭蘭看著孟真,心在顫動,她真的沒有受傷嗎?
吹進來的狂風中,孟真沒看見對麵大樓上一閃而逝的身影。
她沉浸在想著要不要殺姚璋,直到人群裡有人叫了她一聲:“真真。”
真真。
她渾身猛烈的一顫,是哥哥的聲音。
她扭頭朝那個聲音找過去,看見了宴會廳門口爺爺推著輪椅,輪椅裡坐著臉色蒼白的哥哥。
像是在做夢一樣。
哥哥看著她,眉頭緊緊皺著,朝她伸出手說:“真真來哥哥這兒。”
哥哥醒了。
孟舒雲撐著輪椅站了起來,他看見真真臉頰上的血,看見她呆愣愣的神情,她快步過來卻沒有向之前那樣撲進他懷裡,像是怕把他撞碎了一樣,小心翼翼看著他,張口想說什麼。
孟舒雲把她抱進了懷裡,他的真真,一直在努力活著,他小小的真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