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真聽見病房裡傳出宋修竹惱怒的聲音:“她這是什麼臭脾氣?”
老太太低聲道:“你小點聲, 這裡是醫院,你老婆需要休息。”
況明遠也低聲對宋修竹說:“少說兩句吧。”
除了宋修竹沒有人置喙她。
可孟真知道,他們心裡不是這麼想的, 他們之所以沒有說出口並不是因為多麼喜愛她, 而是因為她除了是“孟小姐”還是華勝精挑細選的合作夥伴,是處理了宋修竹爛攤子的孟總。
如果她今天隻是況盛的“女朋友”,孟小姐,他們會有一堆管教她的言論, 他們會告訴她:再怎麼樣也不能對長輩這樣無禮。
孟真抓住況盛的手,拉開, 清清楚楚的告訴他:“讓你姐夫管好自己的嘴, 我今天不和他計較不是看在你、你父親、你們一家的麵子上,是因為況韞躺在病床上,我不想打擾她休息。”
她從來不看任何人的麵子。
孟真轉身離開,掏出手機給趙照打電話:“開車來接我。”
況盛愣在走廊裡望著她的背影, 快步跟了上去, 他大概明白她為什麼生氣,因為宋修竹,也因為宋修竹的母親,“對不起,我為他向你道歉好嗎?”
他沒有再伸手去拉她,他知道這樣會讓她更生氣,隻是跟著她,走出醫院。
外麵在下夜雨,剛開春的夜晚很冷。
他不想讓她生著氣離開,快了一步在台階上攔住她,放低聲音說:“我知道你現在很生氣, 讓我送你回去好嗎?真真,我們有什麼事情都可以談,可以解決,我先送你回家,趙照從雲京過來還需要三個小時。”
孟真收攏起大衣的衣領,看著他,“你真的知道我為什麼生氣嗎?”
“對不起真真。”況盛伸手扶住了她的雙臂,更柔聲的說:“宋修竹的母親不知道我們還沒確定關係,我會告訴她的,讓她不要再那麼說。我也會告訴宋修竹少對你指手畫腳,他那個人大男子主義慣了,我知道你看不慣他對我姐姐的態度,我也不喜歡……”
“那你為什麼沉默呢?”孟真皺眉看著他:“況盛,如果今天病床上的人是我,我哥哥一定不會沉默,我哥哥會打死他。”
況盛也有些語塞,低頭看著她。
孟真能讀懂他短暫的沉默,“你是不是覺得不至於?太極端了?”
就像她在況家對一次和宋修竹針鋒相對時一樣,她也在想至於嗎?現在她明白了,況盛一家每一次的“不至於”造就了現在的況韞。
“我沒有這個意思真真。”況盛想抱她。
孟真推開了他,極其鋒利的說:“你不明白,我不是生氣是憤怒,不隻是因為宋修竹和他的母親,還有你、你的父親,你的奶奶,你們在場的每個人都讓我覺得憤怒。”
她皺著眉不明白:“那是你的姐姐,你父親的女兒,你奶奶的孫女,你們怎麼能容忍她的丈夫在這個時候對她漠不關心?”
況盛僵站在大雨裡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是啊,他為什麼會沉默?
“孟真?”夜雨裡有人下車,驚訝的朝她們看過來叫了一聲。
孟真看過去,看見了撐著傘的周慕也。
周慕也看見況盛就明白過來,孟真怎麼會在上洲的軍區醫院,孟真在和況盛交往,他知道的。
他想過去和孟真打個招呼就離開:“我來送個人。”
孟真繞開了況盛問他:“你要回雲京嗎?”
周慕也頓了一下,點點頭,下意識問:“你也要回雲京?”
“是,方便搭你的車嗎?”孟真直接朝周慕也走過去,多一刻也不想在這裡待。
“當然。”周慕也幾乎是沒有思考的回答,看見她走進細雨裡忙撐著傘上前接她,然後他對上了況盛冷冷的目光。
“真真,我送你回去。”況盛伸手想抓住孟真的手。
孟真收手扭頭看住了況盛,“留下照顧你姐姐吧,連你們都不重視她,何況宋修竹。”
她直接上了周慕也的車,在車裡看著細雨裡的況盛,他被雨淋濕怔怔的望著她,看起來很可憐,他一定沒有被這麼對待過,因為他是男人,是況家的天之驕子。
周慕也上了車,看著車外的況盛,輕聲問孟真:“這樣走沒關係嗎?”況盛似乎有話想和她說。
“有什麼關係?”孟真說:“他淋一會兒雨會死嗎?”
他的姐姐差點死了,他隻是被甩了而已,有什麼好在意的?
周慕也沒有再說什麼,發動車子開出了醫院。
況盛站在雨裡看著孟真搭乘周慕也的車子離開,說不清心裡是擔心多還是難過多,他給司機打了個電話,吩咐司機開車跟著周慕也的車子,直到看到孟真回半山彆墅。
他站在回廊下,握著手機氣惱的快要透不過氣,他伸手進口袋裡摸到了那枚鑽戒,攥在掌心裡攥的手指發抖,她輕易的提出結束,輕易的走上周慕也的車,就像他對她來說隻是一件首飾、衣服,她輕易的試一試,覺得不合適就丟下。
她一點都沒有喜歡他嗎?
雅西亞那一夜對她來說也沒有那麼重要嗎?
是了,她最開始以為的那個人就不是他。
況盛甚至連憤怒也是無奈的,因為他很清楚這是他努力爭取來的機會,她從一開始就和他表明了她不會改變“開放式關係”,所以他連吃醋和生氣都變得不可以,沒有資格。
冷風吹的他清醒。
“小盛?”況明遠和奶奶從背後走了過來,一同出來的還有宋修竹。
“你怎麼淋成這樣了?”老太太著急的忙替他擦臉上的雨滴:“真真呢?你們吵架了?”
扶著老太太的宋修竹說了一句:“我早就說了,和孟真交往有你的苦頭……”
還沒說完就被況盛攥住了衣領,猛地撞在了背後的牆壁上。
“小盛!”況明遠和老太太慌忙嗬斥他。
況盛盯著宋修竹壓著怒火說:“少對孟真指手畫腳,你有什麼資格說她?如果不是她,你手裡雅西亞的爛攤子早被你拖黃了!”
宋修竹被他的怒氣嚇唬到了,蒼白著臉色看他,“我這是為你好。”
“用不著!”況盛對他說:“你為什麼不多關心關心你的妻子?我姐姐早產差點死了,你要回家嗎?你睡得著嗎?”
“你這是乾什麼啊!”老太太過來拉他,著急的想扯開況盛:“一家人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的!韞韞早產他也不想啊,是我讓他回去的,他一個大男人會照顧什麼人啊?讓他回去燉點湯明天帶過來不比他坐在這裡乾坐一夜好?”
況盛皺緊眉頭看向奶奶,忽然明白為什麼自己會沉默,因為他的父親在沉默,他的奶奶在允許,他從小聽到的就是男人不會照顧人……
宋修竹留下來會照顧姐姐嗎?不會,他會坐著玩手機、睡覺,因為他的母親會幫他照顧。
況盛愣在那裡,一點點反芻著孟真的話,她憤怒的不止是宋修竹和他的母親,是他們所有人。
雨下的很大。
況明遠皺著眉說了一句:“況盛,我不管你和孟真的事,但你不要影響到工作,影響到華勝,她是華勝和上麵挑選的人。”
況盛站在原地看自己的父親,父親從不在“家庭瑣事”上開口,因為這些事是交給母親來做的,母親過世後是奶奶,是長大的姐姐……
男主外女主內。
他第一次,朦朦朧朧的看到自己生活二十多年的“家庭結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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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行駛在雨夜裡。
很久很久,周慕也都沒有開口,隻是默默開了暖風和電台。
電台裡在播放很老的粵語歌,一個女人唱的纏綿悱惻又透著絕情。
他隻隱隱約約聽懂一句——[你快將消失去,去了未會返……]
他悄悄看孟真,她靠在椅背裡望著車窗外的雨,微光下她的側臉美的令人難忘。
過去這麼久,隻有她依舊熠熠生輝。
之前聽說況盛在追求她,認識的人都在說他們般配,連他的父親也在說,她們如果在一起是強強聯合,對華勝和孟家都是好事。
他的朋友們有羨慕況盛,也有感歎隻有孟真才能捕獲況盛。
隻有他母親不看好,她說:況少爺確實好,但他會同意入贅孟家嗎?孟家可不會把繼承人嫁去況家。
是啊,孟真怎麼會去捕獲誰,她隻是在追逐她的人裡挑挑揀揀的談戀愛。
他很早就知道,孟真是不能被擁有的,就算是況盛也不能。
車子拐過彎,周慕也才注意到後麵跟著的一輛車,車牌很明顯就看出是況家的車子,“後麵應該是況家的車子。”
孟真從車鏡裡看了一眼,無所謂的說:“不用管他。”
周慕也很難克製住和她說話的衝動,“你……想和我聊天嗎?”
“聊什麼?”孟真問他。
周慕也說:“聊什麼都可以,不想聊你和況盛,就聊雅西亞,聊南沙俄,聊你想聊的任何地方。”他隻是想和她說說話:“我聽王伯父說了你在雅西亞的議會。你過段時間要去南沙俄捐贈對嗎?”
他一口氣開了很多話題的頭。
孟真側過頭來看他,說實話自從顧青事件後,她就很少很少見到周慕也,對他的印象一直是那次密室逃脫裡他穿女仆的樣子。
現在看他這樣“文質彬彬”,有點陌生。
但她知道周慕也喜歡她,陸景說漏嘴的。
“我聽說你過段時間也要去南沙俄了?”孟真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