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中藥,不僅喝的時候苦,喝完之後,那味道更是會在嘴裡存留許久,讓人慢慢“品味”。
時越喝完藥,盯著馬車矮桌上那精致的小點心看了幾眼,又意興闌珊地翻回身去、重新窩在馬車的一角。
——要麼他重新打開味覺,被那苦中混雜著酸的奇妙味道洗禮一遍;要麼他繼續封著味覺,眼前的小點心隻能看不能吃。
哦,也不是不能吃,隻是吃起來……跟嚼蠟似的。
李景信掀開車簾進來的時候,就正看見時越窩在馬車的一角、一臉生無可戀的模樣。想到剛才端著藥碗出去的屈平,他頓時心生了然。
雖然這一路上已經見過不少次了,但是每一次看見小先生這個模樣,還是忍俊不禁。
先前小先生無論遇到什麼情況,都是一副遊刃有餘、儘在掌控之中的態度,教人不知不覺就忽略了他的年紀。
——如今這表現,這才讓人想起,這終究是個少年人。
李景信順手拿起了一塊芙蓉糕,幾乎同時,一道幽幽的視線就落到他身上。那糕點離他越近,那道視線就越發灼熱……
李景信有點想笑,但是他忍住了,重新把那塊芙蓉糕放了回去——一臉正經的模樣,一點都看不出來他剛才再刻意逗人。
他咳了一下,用哄自己拿五歲大侄子的語氣道:“京城有好些個糕點鋪子,等過幾日到了京城,我帶先生過去。”
……宮外有好些個糕點鋪子,等過幾年你年紀大些,我帶你過去。
——連說辭都沒怎麼變。
時越不知道自己被當小屁孩哄了,隻暗道李家小六還算懂事。矜持地答應了一聲,行為上倒是很實誠地坐了直,拉開係統地圖看了眼現在的方位。
又是一愣……
李景信看著他突然嚴肅起來的神色,不由也收了先前玩笑的心思,他端坐了姿勢,問:“先生,可是有什麼不對?”
時越:不對大了!
前麵密密麻麻的紅點,全是怪,額、不……全是敵對勢力。
這景象,大概就類似於他在北滄被迫和李霍兩人組隊之後所見。
因為大盛人口密集些,這情形還更壯觀一點。
李景信問:“可要立即停車?”
時越立刻搖頭否了。
不能停在這裡,十數人的車隊,都是青壯年,突然堵在路上才顯眼,便是一開始沒注意到,這會兒也會被注意。
他當機立斷地對李景信道:“繞路!前麵再走百丈遠有個岔路口,走西邊的路。”
李景信點頭答應了一句,先是立刻掀開簾子吩咐下去,見時越擰著眉思索什麼,他甚至都沒有立刻打斷他問原因。
時越見李景信這樣,神色忍不住緩和了許多。
穿越任務做多了,什麼樣的“天命之子”都能遇見。有些天命之子甚至都讓人懷疑那個世界的是不是眼瞎……
對比起來,雖然這個世界有debuff在身,但是天命之子實在是太叫人省心了。
大部分時間對他的建議都是從善如流地采納,就算有異議,也有理有據地提出疑問,等被解釋清楚了,再按照執行……
甚至遇到情況緊急的時候,也會先按照他說的行動之後,再詢問原因。
對比起某些個對人不對事、偏偏要和他對著乾的天命之子,時越甚至想給李昀打個五星好評。
——要是天命之子都是這樣的,他也不用這麼早就心力憔悴,隻想著去乾文職養老。
現在李家小六也繼承了他爹這個優良的品質,雖然隻是暫時同行,但是簡直是太讓人舒心了。
李景信覺得他竟然從小先生眼裡看出點……慈愛?
他眨了眨眼,將那點錯覺甩出腦海,又問了一遍,“先生?”
時越這才想起解釋來,“我覺得前麵那座城有點不對。先繞開,然後叫個人去城裡打聽打聽,看有沒有什麼事兒。”
時越隻是含糊的一句“我覺得”,但是李景信神色立刻就凝重起來。
從北滄過來拿一路,這位小先生的“感覺”幫他們一次又一次地避開北滄人的巡邏。
而且他每次雖然說是“覺得”,但是神情卻總是篤定之態,像是天下間無人無事不在他的預料之中。
這讓他想起一個人……
每逢大宴,帝王左下首位定然是空置的。
崔司空在父皇尚未發跡之時便已跟隨,數十年出謀劃策,嘔心瀝血、勞苦功高,可這樣的人甘願居於那空位之下。
龐義勇龐太尉,追隨父皇多年,南征北戰,大盛的半壁江山由他打下,可這樣的大功臣卻也心甘情願的往後挪了一個座次,並不與那空位相平。
至於其餘人等,更是毫無異議……
他沒有見過那個人。
不、或許見過,但那時候他實在太過年幼,一點零星的記憶都沒有,那人也並沒有畫像留存。
——淩雲閣三十六功臣中,第一張畫像是空白的。
因為畫這些畫像的畫師並未見過那個人。
父皇曾酒後笑言,他要苦練畫技,日後親自補上這個空白。
不過也隻是酒後笑言罷了,畢竟隻處理政務就已經足夠父皇從早忙到晚,哪有空閒習練畫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