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城內打探消息的屈家護衛很快就回來了,手裡拿著一張紙,神色凝重。
李景信想著小先生剛才那句“去官府貼布告的地方看看”的交代,再看著那護衛手中的紙張,臉色亦是沉了下來。
他接過那張紙展開,一個占據整張紙三分之二的畫像映入眼中,這張臉分外熟悉。
霍寬臉色一白,嗓音嘶啞道:“主子……我……”
這是一張通緝令,通緝的是霍寬,罪名是謀害皇子。
——被謀害的自然是好端端站在這裡的六皇子。
時越挑了挑眉,心生猜測:到底是對方發現李霍兩人沒死呢,還是隻是以防萬一加個保險?
時越覺得是後者,畢竟這一路走來也沒遇到什麼搜捕。
隻是不知道李小六到底拿了什麼人的把柄,或者礙了什麼人的路,值得對方這麼做。
李景信也和時越想到一出去了,他拍了拍霍寬的肩膀,道:“他們應當隻是以防萬一……咱們不進城,隻取小道,你呆在車內即可,不要出來。”
霍寬:“主子,帶著屬下實在危險……”
李景信皺眉:“霍寬!”
霍寬咬著牙道:“屬下知您體恤,但如今實在危難之機……您同先生先行歸京,屬下就地躲藏,待一切事了,屬下定當回京複命。”
李景信理智上認同這是正確的,但是他和霍寬這一路曆經生死,早就比一般的君臣多一份共患難的兄弟情誼。
而且“一切事了”……這次回京,他都不知道這事情能不能了。
盧國公、刑部、兵部、西北守將……
若真是他料想的那樣,回京之後,才有一場硬仗要打。
不過,想到先生那日所言,父皇對盧國公種種讚許背後的深意,李景信多多少少鬆了口氣。
李景信和霍寬僵持之際,時越趁勢觀察的一下霍寬的長相,這個霍參將的長相雖然稱不上秀氣,但是也並不那種很難辦的濃眉大眼、國字臉。
而且雖然身量高挑,但是卻並不像屈守疆那樣一身橫肉,勉勉強強稱得上纖細。
時越抬手摩挲了一下下巴。
#突然有個大膽的想法.jpg#
李景信也注意到正在一臉深思的時越,臉上的神色立刻一鬆,他開口問道:“先生可是有法子?”
時越又看了兩眼霍寬,道:“有倒是有,隻是……要委屈一下小霍了。”
霍寬連忙道:“先生隨意,我不委屈!”
時越挑眉。
——這可是你說的啊……
時越轉身跟方才進城的那護衛耳語了幾句。
那護衛越聽眼睛睜得越大,一臉“我聽錯了”的表情看向時越。
時越卻衝他點點頭,催道:“快去罷。”
那人應了聲“是”,走之前忍不住看了霍寬一眼。霍寬被他這一眼看得身上毛毛的,差點想要反悔,但是想到如今的情況,還是壓下那點不妙的預感。
——先生總不會害他的。
*
那護衛這次去的比先前去城裡打探消息的時間還久一些,畢竟時越讓他買的東西,對一個還沒有娶妻的大老粗來說,實在屬於全然陌生的領域。
他回來的時候,漲得臉紅脖子粗,急忙忙地把東西往時越手裡一塞,然後就找了個空地自閉去了,時越連句謝都沒來得及說。
時越笑了一下,轉頭看向霍寬,“走罷,進馬車裡麵。”
霍寬:……感覺更不妙了。
*
那邊侯八想著方才買胭脂水粉、襦裙披帛時的情形,隻覺得自己都要燒起來了。他現在隻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靜一靜,然後把剛才的事兒全都忘了。
不過,他那一乾兄弟顯然沒那麼體貼的意思,沒一會兒除了馬車周圍還留了幾個人警戒之外,其他人都圍了過來。
“猴子,先生都叫你買啥去了?還藏著掖著……”有個人同他關係不錯,湊過來搭著他肩膀問道。
那人這麼一提,侯八一下子就陷進了被大姑娘小媳婦打趣的窘迫中,整個人都抖了一下,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後漲紅了一張臉道:“你、你們問先生去!”
眾人倒是沒見過這小子這德行,興趣登時更大了,嘻嘻哈哈地揶揄——
“這點小事兒,哪好去打攪先生?”
“都是兄弟,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這有什麼藏著掖著的,難不成你還買了個大姑娘回來?”
……
軟硬兼施,但奈何侯八這次嘴實在嚴實,一群人挖了半天都沒挖出來什麼,隻得了句,“待會霍參將出來,你們就知道了。”
猴子咬死了不說,畢竟是自家兄弟,也不好來嚴刑拷打這一套,眾人最後還是遺憾地放棄了從他那問出消息來的想法。
不過,這下子鬨得,把人的好奇心全都勾出來了,就是原本不太感興趣的人都忍不住盯住了那沒什麼動靜的車廂,等著霍參將出來。
可半個時辰過去了,裡麵一點動靜都沒有。
——要不是這裡有位皇子殿下,怕是早就有人忍不住手賤去掀車簾了。
衛隊的副手洪列隨手扯了根草叼在嘴裡,衝著屈平感慨道:“就是等新娘子出轎也就這架勢了。”
屈·領著一隊老光棍·平:……
還真說不定。
他正想該怎麼回話,就見洪列張了張嘴,嘴裡的那根新鮮泛著翠綠的草葉半掉不掉地黏在了嘴邊,他卻顧不得去抹,而是直著眼愣愣看著馬車那方向、喃喃道:“親娘嘞……還真是……”
周邊有一瞬間的寂靜,所有人都定了住。
不知道誰被自己的吐沫嗆著了,撕心裂肺地咳嗽聲打破了這靜謐。
馬車上出來一個身形高挑的姑娘,黑發綰成鬆鬆的發髻束在頭頂,幾縷零星的碎發落在臉側柔和了輪廓,額頭上的梅花花鈿精致,薄紗覆麵擋住了下半張臉。
可那馬車裡,隻有霍參將和先生兩人啊?!
——現在這個是……
……
…………
霍參將?!
!!!
——霍參將原來是個姑娘?!
啊,不對,前些天大家還一塊兒撒尿呢,該有的東西都全乎著呢!
屈家的衛隊正各自震驚著。
那邊李景信默不作聲地收回了自己剛才一下子按空了的手臂,端正了自己剛才那瞬間空白的表情,可出口的話還是帶了點飄忽,“……霍寬?”
“是,主子!”
霍寬下意識地行禮,卻不太熟悉這長長的裙裾,一下子打了個踉蹌,被身後一隻修長白皙的手穩穩地扶了住。
“小霍,剛才不是跟你說了嗎?這裙子長,小心點。”
時越當時跟侯八說買衣裳的時候,說是越大越好,加寬加大……畢竟女子身材總比不得男人。
雖然這麼交代了,但時越其實都做好自己動手改造的想法,連針線布料都讓人一道買了。
不過……卻沒料到……
他真是太小看姑娘家了。
霍寬僵硬著接受四麵八方的視線的洗禮,好半天才應道:“是。”
*
時越覺得自己有點失策。
霍寬畢竟沒什麼女裝的經驗,雖然有他在旁邊時時提醒,基本的動作還可以蒙混過去,但是一著急就容易露出破綻。
不過還是有補救法子的!
時越一進城,就先找了間鋪子,直接跟人定了一張輪椅。給錢到位,要求也不高,對方竟然直接拍胸脯道明天就可以過來拿。
簡直完美!!
……
十多天後,京城裡來了三個投奔親戚的兄妹。
這裡畢竟是天子腳下,富庶安定比之彆處不知好上凡幾,有過來投奔的窮親戚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
不過,這兄妹三人卻實在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