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妹妹不良於行,隻能坐在輪椅上,小妹妹雖是能正常走路,卻是臉色蒼白,時不時地咳嗽兩聲,顯然身體也不大好。
一路上要照顧兩個或病或殘的妹妹,那兄長也定然十分辛苦。
守衛例行查過之後,便放了行。
隻是因為憐惜對方遭遇,還多關切了幾句,隻可惜那大妹妹實在害羞,並不答話。
等人走後,同僚笑嗬嗬撞了撞他,“怎地,看上人家了?我看剛才他家那大的雖然癱著,但長得還不賴。你去說說,說不定還不要你禮錢呢。小的那個雖然還沒長開,但眼看著比大的那個還好看……你要麼都娶回家,享享齊人之福?”
“你可彆瞎說。”那守衛歎息搖頭,“我就是覺得她有點麵善……”
……
可不麵善嗎?
那個守衛當時在霍寬手下訓練過一段時日,方才被問的時候,霍寬簡直是渾身僵硬,要不是時越按住他,他都要出手了。
這三人當然是入京的時越三人。
屈家的護衛把人送到京城城郊便返回了,畢竟他們這一行人進城,必定會引起注意,和李景信想要先隱藏身份的想法不符。
這十幾個漢子分外遺憾地離了去,這遺憾的原因有二:一是將軍看中的軍師鐵了心地要去京城,他們沒能把人帶回去;二則是……能和兩個“姑娘”相處的機會就這麼沒了。
啊?什麼?
你說是假姑娘?
——假姑娘怎麼了?!看著真不就行了!
要是真姑娘,他們也不好意思拉拉小手、獻獻殷勤啊……萬一人家覺得冒犯怎麼辦。
時越覺得幸好到京城了,要是在讓屈家護衛護送一段,霍寬怕是要忍不住動手了。
什麼爭著給人推輪椅啊、路上遇見小吃趕著殷勤給人買啊、住客棧的時候三餐搶著給人送屋裡去啊……
要是真是個姑娘家對這種殷勤可能會不好意思,但是霍寬……要不是時越按著,他們早就打起來了八百回了!
*
進了城門好一會兒,時越察覺霍寬還是身體僵硬,他拍了拍霍寬的肩膀,勸道:“放心罷,他們看不出來。”
霍寬僵硬地點點頭。緩了一會兒才壓低了聲音,有點磕巴道:“多謝……先生。”
時越一笑,出口的確實少女嬌聲,“姐姐說什麼呢?怎麼還跟意兒客氣?”
霍寬一頓,僵得更厲害了。
連一邊的李景信都忍不住的看了時越一眼,心底忍不住生出一點點疑惑——
小先生他……到底是男還是女……
這幾天和時越住一個屋的霍寬可以保證,小先生絕對是個男兒。
隻是這會兒,被貼著耳邊這麼撒嬌,他一時也生出些混亂來。但轉念一想,屈家軍或許就這麼看他的,霍寬的臉立刻就黑了。
——指節活動發出一連串的悶響,霍寬十分後悔,分開之前怎麼沒把那群人揍一頓?!
……
這一路走來,也聽了不少流言。
——六皇子去西北監軍,不幸遇見北滄襲擊,大軍兵敗被俘,六皇子又慘遭屬下出賣。隻是,六皇子忠肝義膽,不願被賊子要挾,自儘而死。
顯然同時越想的一樣,李景信在京城屬於死亡身份已確認狀態,倒是霍寬,為了上一道保險,倒成了出賣皇子的罪人了。
如今敵在明我在暗,倒是最好的調查時機,時越對李景信隱藏身份回京倒也沒什麼意見。
隻不過既然是隱藏身份,當然不能去皇子府,而他們這一行人裡麵又有一個“欽犯”,普通的租院子也不行。不過,李景信畢竟是京城的地頭蛇,這點小事兒還是能解決好的。
幾人在一個亭台樓閣、假山流水的大院子裡安頓下來。這裡景色不錯,但李景信卻有些歉然,“此地偏僻,委屈先生將就幾日了。”
時越倒是擺擺手不太在意,偏有偏的好處,要是住的地段太好,他該擔心碰見老熟人了,這麼些年過去,那些人怕是早就老狐狸成精,可不像是李景信這麼好糊弄。
霍寬簡直是一進來就不見了蹤影,再出現已經是一身勁裝,時越忙活了小半個時辰的妝容也被他洗的乾乾淨淨。
時越看了一眼,覺得有點可惜。
李景信也看過去,一時甚至覺得有點陌生。
看見主子和小先生都轉頭看他,霍寬隻覺得臉上青白變幻,簡直是賭咒發誓立保證“絕對不踏出大門一步”。
那臉色蒼白的小模樣,像是被強搶的小媳婦。
時越憋不住笑出了聲,李景信盯著霍寬看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歎氣道:“算了,隨你……這院中巡邏,你好好管著。”
霍寬鬆口氣領命,一臉劫後餘生。
那邊時越看李景信一副要出門的打扮,不由問了一句。
李景信道:“褒國公高氏乃是我母族,此間院落便是他所置辦,我如今既已安置妥當,自當登門拜謝。”
……順便打探一下京中消息。
見時越臉上露出些微不讚同的意思,李景信本都往外走的腳步停下。
“先生可是覺得不妥?”李景信頓了頓,又露出些苦笑來,“但……褒國公本就與我休戚一體,若是高氏再不可信,我……實在是不知這京中可去尋何人了。”
“殿下母族自然可信,隻是……”時越笑了一下,“遊子遠行歸來,難道不該先去拜望父母、以寬長者之心?”
李景信愣了愣,半晌才擠出一個“可……”字,又不知道怎麼說下去。
時越這話是很有道理,一般人家孩子回來,最先見的當然是父母,但……他的父親是皇帝啊。
時越:“不論何時,爹娘總是記掛孩子的。”
李景信想解釋說“天家無情”,而且他這次差點的死在北滄,也多半是哪個兄弟所為,話倒嘴邊,卻隱約想起幼年時,父皇將他抱在膝頭的情形。
——原來……父皇還抱過他麼……
父皇……會擔心他?
李景信這次回來,本打算隱藏身份,暗中搜集證據,待到調查清楚,再呈上禦前,他知道父皇一定會秉公辦理的。
但他從沒想過先告訴父皇,他回來了。
——父皇會同意他暗中查探嗎?萬一父皇決定立即公開他回京、萬一父皇把這案子移交大理寺呢?
不,後者才是正常的。
李景信腦子裡亂哄哄的,但是卻很實誠地往皇宮走去。
他穿的是侍衛服飾,用的是高氏族人的身份,一直到踏進宮門,他其實還沒有決定要不要去見父皇。
正踟躕猶豫間,一個彎腰躬背的小內侍走了來,低頭悄聲道:“殿下裡麵請。”
李景信心裡一跳:父皇知道了?!知道他回來了!
*
勤德殿。
李昀放下手中的朱筆,一旁的福公公立刻就會意把那一堆奏折收了起來,又有後麵的小太監上前一步輕輕地在太陽穴附近按揉著。
這君王早已經不再年輕了,少年時在前朝靡靡歌舞中,醉訴意氣;青年時恍然驚醒,妄想以一己之力拯救家國大義,可很快他就意識到,那家國……根本就救不了……
於是他征戰半生,在廢墟上重又立起了大盛……
——【願盛世綿延,天下百姓免遭離亂之苦】
他也不知,如今的自己是否算是做到了這一承諾。
看膩了歌功頌德的錦繡文章,聽夠了盛世太平的靡靡之樂,他想知道……和他一同許下這諾言之人,到底是如何看待今日的。
……許是老了,總愛想年輕時候的事兒。
李昀抬手擺了擺,正替他按頭的小太監連忙退下。
大凡開國之主,氣勢總是不同於旁人,更遑論這位可是馬背上得了大半個天下,建朝之後還親征北滄的人。就是這些常在禦前行走的內侍,在李昀麵前,也總是戰戰兢兢、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見李昀看過來,福公公腰躬得更低了,揣摩上意是他們這些做奴婢的基本素養,也不必李昀開口問,福祿連忙壓低了聲音道:“已經派人去請了,按腳程,這會兒也該到宣和殿那塊兒了。”
李昀“嗯”了一聲,又哼笑,“老六倒是學聰明了。”
福祿連忙拉起了個笑來,“六皇子一片純孝。”
李昀不置可否……
自己兒子自己知道。
——也不知道誰給他出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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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時越在新院子裡悠閒散著步。
——約摸這會兒,李小六也該進宮了罷?
嗬,連兒子都養不親。
要不是看你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