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辭官歸隱的軍師08(1 / 2)

李景信進勤德殿的時候恍惚,出來的時候更是暈乎乎的。

——父皇就那麼答應了?

答應幫他隱藏身份,暗中調查此事?

*

殿內,李昀臉上帶了點感慨,“生死關頭走一遭,到底還是長大了……”

福祿在旁邊笑應和道:“陛下真龍之氣護佑,六皇子殿下必當逢凶化吉。”

李昀這些年已經很習慣福祿三句話不離馬屁的說話方式,也看不出喜怒來,半晌才冷淡道:“早該都送出去練練了,成日在京裡窩著,眼睛就盯著那巴掌大點地兒……眼皮子都養淺了。”

這話福祿可不敢接,隻把腰躬得更低,小心地縮著自己的存在感。

李昀沉默了一下,又道:“景仁當年就是這個歲數……”

福祿額上冷汗都下來了,整個人都打起了哆嗦。承德太子過世都十多年了,這個話題在宮裡仍舊是個禁忌。

李昀闔上眼皮,沒再說話。

良久,福祿小心地瞧了李昀一眼,見陛下似乎睡著了。他抬手比劃了一下,示意旁邊的小內侍那塊毯子過來。

不過,那小內侍還沒來得及動,李昀又開口道:“方才老六說要請太醫?”

福祿低聲回道:“是,六皇子殿下說此次為人所救。隻是恩人體帶弱症、時時咯血,想請太醫院派個人過去看看。”

弱症……咯血……

李昀不期然想起一個人,但旋及就否了,東海那他派人盯著呢,那人要真回來了,他不會不知道。

真是……

一完事就甩袖子走人,他倒是瀟灑。

李昀沉默了一陣兒,才道:“叫……呂厚跟他去吧。”

能叫聖上記住名字的太醫可不是一般太醫。

這位呂院使可是當年陛下征戰時隨軍的軍醫,多次救過陛下的性命,雖然如今隻是在太醫院榮養,但是那地位可不同凡響。

福祿壓低了聲音應了聲“是”,在心底不由把這位六皇子的地位又往上提了提。

……

柳園,也就是李景信暫居的這個院子。

時越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在京城中,最先遇到的故人竟是這一位。

花白胡子的老大夫看見時越,總是耷拉著的眼皮掀了一瞬,但很快就蓋了回去。

時越看見這人就想起自己當年被痛苦灌藥的記憶。

——明明沒毛病,還得喝一堆奇奇怪怪、有時候顏色都超出正常黑褐色的藥汁。

雖然大部分時間他都封了味覺,但是光把那種奇奇怪怪的東西咽下去,就已經是很大的挑戰了。

而且李昀還有一項奇怪的天賦技能,能看出來他是不是真的把藥喝了:明明把藥倒進係統空間是個絕對不會露馬腳的法子,可偏偏李昀就能察覺出不對。

——直覺係有時候真的相當煩人。

想到那些不妙的回憶,時越胸口一陣翻湧,一個沒忍住直接“哇”地吐出一口血來。因為沒來得及捂嘴,血順著下巴往下淌,看著分外可怖。

本來上前的小藥童被這一下子嚇得一呆,背著藥箱不知道的該不該往前。

李景信也失口叫了一句“先生?!”

這場景仿佛舊日重現,呂厚也忍不住上前一步,但老邁沉重的身軀提醒了他現如今情形——早就不是當年了。

呂厚歎了一聲上前,拍了拍嚇呆了的小藥童,示意他讓開路來。

“老師?”那小藥童有些迷惑。

呂厚是現任太醫院的正四品院使,早就不再親自診脈,平素隻看看醫書、也不大管事兒,但是太醫院上下無不把這尊大佛好好供著。

畢竟這位是軍醫出身,當年陛下和朝中半數將軍都被他救過,他這個人在太醫院養一天的老,太醫們都覺得自己腦殼還是安穩的。

恰恰相反,要是真叫這位出診,才教人心裡不安呢。

——畢竟當年戰場上混的,都是怎麼簡單粗暴怎麼來,要把那一套用在如今的貴人身上,出個萬一、誰也擔待不起。

比方說這一次,陛下指名道姓地把這位提出去了,可把兩位院判嚇了個半死,生怕這位好好出去了,回頭就抬了具屍體回來了。

——甭管那屍體時院使的、還是那位貴人的,都足夠整個太醫院大震蕩一番。

要是再挑選個太醫同去,又怕院使不滿,再更嚴重的,陛下覺得太醫院陽奉陰違……怎麼都不妥當,一群老大夫思來想去,最後加了個小藥童過去,臨行前千叮嚀萬囑咐——

“要是你老師有什麼過激行為,一定要攔住他”“穩,求穩,一切以求穩為主”“脈象藥方什麼的,都帶回來,大家一起商量著來”……

這些話在那小藥童腦子裡轉過一圈兒,他再看要上前診脈的呂厚,一時分外緊張。

呂厚知道那些人的想法,他平時倒是懶得管那些。不過這會兒,他抬手一撥,那小藥童就被撥到一邊去了。

他徑自上前,手在那腕上搭住,闔眸半晌,睜開眼睛。

——當真是父子兩個,連病都病得差不離。

見呂院使張口欲言,那小藥童嚇得背後都生出汗來了,生怕老師一出口就是什麼“開顱”“剖腹”的凶殘之語。

他手腳發顫,都做好了萬不得已撲上去捂住老師嘴的準備了。

卻聽呂厚開口,說的卻不是病情,“時小子……還好罷?”

小藥童一愣,旁邊的李景信也怔了一下,不由看向時越。

時越笑答:“一切都好,勞您掛心。”

呂厚卻不知道該不該高興,那人的虛弱咯血之症他研究了那麼多年,也一直沒什麼進展,結果相彆這麼些年,對方卻一切都好。

——這不是說他醫術不精嗎?

不過……

呂老院使最終還是露出點笑,到了他這個年紀,早就過了意氣之爭的時候,得知故人安好,那便一切都好。

“既如此,那我便不多做什麼了……你自己心裡有數就是。”

……

時越覺得,呂老大夫真心善解人意、體貼入微,連帶著當年被硬逼著灌藥的陰影都散了不小,他利索地翻身起來,要送呂老。

呂厚也沒有推辭,隻是到了門口,卻看了李景信一眼,“你要選他?”

時越眨了眨眼,無辜道:“您說什麼呢?”

目光清澈、一眼望到底,像是無憂無慮的少年人。

呂厚搖頭笑了下。

——他的孩子,會這麼單純?

“老了、老了,不管你們年輕人的事兒了。”

時越聞言,笑了一下,“您身體硬朗,還有的是年頭呢。”

他說這話時,斂去了眉目間故作天真之態,幾乎與那人全然重合。

呂厚晃了一下神,過了會兒才道:“西邊……你初到京城,有空去城西看看罷,那裡你們年輕人玩的東西多。”

時越一愣的工夫,呂厚已經大步流星地走了遠。

那小藥童急急忙忙跟上去,可心裡卻犯起了嘀咕。

其實,有時候給貴人看病,也看不出什麼來。隻是些個小的毛病,放著不管、沒幾日也就好了。可若是不開方子,免不得貴人心裡頭犯嘀咕。

這種時候,開點溫補的沒什麼副作用的方子,是大家約定俗成的,太醫院裡就流傳了好幾種這樣的方子。

怎麼也沒有呂院使這樣的,望聞問切完就走的。而且那一位明顯是有毛病啊!

——吐血吐成那樣,顯然是病得不輕。

想是這麼想,但是他閉緊了嘴,不敢說話。

呂院使什麼也不做,總比說什麼“開腹腔看看”、或者“抓點砒.霜試試”來得好,他這也算是完成了大人們的吩咐了罷?

*

另一邊,時越正想著呂厚嘴裡的“西邊”,轉頭卻對上李景信打量的目光。

李景信想到方才呂院使那熟稔的語氣,忍不住開口問道:“先生可是與呂院使相熟?”

時越笑了笑,借口依舊,“不過是父輩的交情罷了。”

不過,這一次,李景信卻沒有像是再上堰那次那麼聽過即過,而是連呼吸都摒住了。

父輩……

呂厚與屈守疆不同,他是當年雲豹軍的隨軍軍醫,大部分時間都隨父皇征戰。而方才呂院使那語氣,分明是同小先生的父親十分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