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便頷首施禮:“大人多禮了。”
老太醫溫和問道:“老朽想請教閣下,聖石聖水以及聖水洗滌的布料蒙麵,為何能夠驅趕疫鬼?”
薛遙臉上笑容一僵,有些無措地看向老太醫,猶豫片刻,便嚴肅的反問:“大人,您認為這場瘟疫為什麼會肆虐傳播?”
老太醫認真回道:“《周禮》有雲:四時皆有癘疾,春時有痟首疾,夏時有癢疥疾,秋時有瘧寒疾,冬時有嗽上氣疾。此次大疫,與川貴一帶煙瘴之地多發的瘧疾症狀,有諸多相仿之處,老朽猜測,病情的傳播或與今秋氣溫偏高,蚊蟲蛇鼠大肆繁衍叮咬有一定關聯,是以老朽出診時,多囑咐患者家屬注意除蟲滅鼠,以絕病患。”
薛遙聞言心中大驚!
一直以為這群不懂現代科學的太醫,對傳染病毫無見解,沒想到這個老院使的判斷已經直切要害,說出了腺鼠疫的傳播根本途徑!
蟲鼠病原傳播這一理論,還是1894年,日本細菌學家北裡柴三郎確定的。
這位老太醫處於這個時代,能通過瘧疾的傳播途徑,猜測腺鼠疫的傳播方式,實在是領先時代了。
薛遙覺得這位老醫生是個能講道理的人,稍作猶豫,便對他道:“您所說的確實是瘟疫蔓延的原因之一。”
老太醫追問道:“可這如何解釋參與祭祀者半數染病?”
薛遙微微皺眉。
因為肺鼠疫和腺鼠疫的傳播途徑不一樣,肺鼠疫不需要通過跳蚤叮咬,可以直接通過飛沫傳播,但這要怎麼跟老太醫解釋呢?
“大人,您相不相信,瘟疫是一種看不見的小蟲子,因為太小而無法被人眼所見,但並非鬼怪,又因為太小而能漂浮在半空而不落地,四處遊走,被吸入人的口鼻,就能在人體內大量繁衍,再通過人呼出的氣息或咳出的痰沫,更大量的向外肆虐。”
老太醫聽完頓時驚愣當場。
這種在現代人看來常識到智障的理論,在那個年代是完全沒有概念的。
老太醫一時半會兒無法領會,甚至無法想象“小到看不見的蟲子”,更不用說對細菌的認識。
但他覺得薛遙的理論可以說得通,並且能輕而易舉解決他心中的所有疑惑。
薛遙繼續道:“我分發給大家的聖石,可以殺滅這種小蟲子,沾過聖水的蒙麵布,可以一定程度減小吸入小蟲子的概率。”
老太醫驚訝道:“既然聖石可以殺滅瘟蟲,為何不讓患者直接烹煮聖石,服用滅瘟呢?”
“……”薛遙耐心解釋:“口服藥物隻能經過腸道,這種小蟲卻能藏匿於血管臟腑之中,且聖石聖水非但能殺滅瘟蟲,對人體也有極大傷害,並不能用於內服。”
“怪不得。”老太醫恍然,滿臉敬佩的打量薛遙:“後生可畏啊,活到老學到老,老朽還差得遠。”
“大人過譽了。”薛遙頷首一禮。
老太醫又問:“公子的眼睛,是不是能看見這種我們都看不見的小蟲子,否則又如何知道它的存在呢?”
薛遙想了想,覺得自己拿不出顯微鏡來證實言論,隻能咬牙一點頭:“沒錯,我能看見!”
老太醫更加驚歎了:“果真是天賦異稟。”
薛遙:“……”
在薛遙的防治措施下,瘟疫的傳播速度明顯比此前減緩了。
太子的救援遲遲沒有趕到。
薛遙已經做好沒有救援,光靠忽悠來引導老百姓了。
原本已經膨脹,認為自己舌燦蓮花可以靠忽悠走天下了,沒想到五日之後,忽然十多個叫花子暴死街頭,徹底破滅了薛遙的希望。
瘟神又來索命的傳言,瞬間蔓延開了。
不少老百姓擔心瘟神找上門,嚇得捆著被褥找到薛遙的住所,就地睡在“活神仙”的家門外。
薛遙好說歹說,都沒辦法讓怕死的民眾回家好好呆著。
在民眾看來,瘟神驅使的小疫鬼應該不敢接近活神仙,活神仙身邊是最安全的地方。
薛遙特地在焚化之前,檢查了叫花子的屍體狀況,想分析他們為什麼會同時染病。
經過觀察後,薛遙發現這些叫花子身上,都有一兩處相對較新的衣物配飾,心中頓時有了一個可怕的猜想。
他立即回城,來到因感染瘟疫而全家喪命的幾戶人家,向周圍鄰裡打聽,是否曾看見叫花子進入這些人家偷取財務衣食。
鄰居聞言臉色一變,很快又露出不滿的神色,理直氣壯道:“道長,他們全家都死絕了,還是咱們幫忙掩埋的,屋裡東西本就沒人用了,取出來,又怎麼能算偷呢?”
薛遙頓時眼前一黑,氣得都結巴了:“你……你們穿用他們的衣物碗筷之前,是否用貧道給的聖水消毒……不是,用聖水清洗過嗎?”
鄰居立即討好地點頭:“都按道長的指點驅過邪!”
這就是了,未經消毒的死者財物,被那些叫花子們拿去用了,導致這群叫花子集體染病暴亡。
回去的路上,薛遙一臉絕望。
他可以告訴民眾,死者的財物都附著疫鬼,一旦取用,必會感染瘟疫。
可這威脅對普通家境的老百姓管用,卻根本阻止不了那些沒飯吃沒衣穿的叫花子。
張四見薛遙臉色難看,便關切地問:“公子這是怎麼了?”
薛遙喃喃道:“我需要人手,我需要所有人配合隔離措施,不能再等了。”
他轉頭看向張四:“老張,你能幫我立個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