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 94 章(1 / 2)

營帳裡的文官武將呆若木雞,執筆的兵部尚書筆尖頓在半空, “該立”二字後的內容都還空著。

漢人立儲向來是立長立嫡, 皇帝要是壞了這規矩, 一般會導致朝廷的巨大動蕩和文官的搏命抗議。

這裡頭除了漢官重視禮法等台麵上的原因外,還有關乎各方利益集團的台麵下原因。

一旦壞了這規矩, 譬如“立長”改為“立賢”,那就沒了一個能夠服眾的統一衡量標準, 賢不賢都能按照皇帝的喜好演出來。

這非但會導致天家兄弟鬩牆, 還會導致文官集團站隊黨爭、鏟除異己, 動搖國之根本。

但目前狀況比較特殊,皇帝帶來的文官全部都是太子.黨, 這是為了製衡三皇子舅舅的勢力。

兵部尚書,在得知皇帝傷情的時候,已經在琢磨立儲的大事。

如果按規矩,改立二皇子為儲,依照二皇子的性格, 幾乎毫無懸念會成為佟妃黨的傀儡, 甚至有可能根本不問朝事,任由太子利益集團全軍覆沒。

所以, 在場的文官們都不會請求皇帝改立二皇子, 反而希望皇帝跳過二皇子和三皇子, 從太子親近的幾個小皇子裡選立新儲。

因為要對抗佟家勢力, 新儲君要穩得住, 性格就得硬氣些, 五皇子是最佳人選,當務之急,得趕緊跟契丹換回人質。

在大臣眼裡,六皇子耳根子太軟,誰都不得罪,恐怕扶不起來。

然而,萬萬沒想到皇帝選立的儲君,不是二皇子,也非五皇子,而是七皇子。

這個選擇對於大臣們而言,就好像皇帝肚子餓了,大臣們端了一份魚肉、一份牛肉給他選,結果皇帝選擇出門啃樹皮。

七皇子的神童之名早年就聞名朝野,老百姓對這位皇子或多或少有著崇敬的幻想,比較了解情況的朝臣卻完全不抱幻想。

因為這位小皇子的行為想法,總是超出所有人揣測理解範圍,簡直乖僻不羈。

且不說這小家夥能不能配合太子.黨抵擋住三皇子黨的進攻,就算抵擋住了,大臣們也不認為這樣一個狀況外的孩子,能夠擔得起社稷之重。

所以此刻不僅是三皇子和佟寧昭反對新儲君人選,其餘太子.黨大臣其實也不能接受這位新儲君。

滿營帳的人都僵持著。

但也沒人敢提出異議。

皇帝就吊著一口氣,誰爭辯兩句,萬一氣著皇帝,天崩地坼都在彈指間,那可是株連九族的大罪,剛好成了新儲君立威犧牲品。

大臣們在等待。

等皇帝神誌清醒點,說不定就停下啃樹皮,回來選魚肉吃了。

然而他們沒等到皇帝改主意,就被皇帝揮退了。

皇帝隻讓七皇子單獨留下來,囑托一些事。

人都躬身退出去了,七皇子還跪在地上,皺著小眉頭,嚴肅地垂眼看著地毯,好像在思考什麼國家大事似的。

皇帝抬手拍拍榻邊,吃力的說了句:“陸潛過來。”

七皇子垂著腦袋站起身,哼哧哼哧走到父皇身邊坐下,抬眼看一下皇帝死氣沉沉地臉色,又迅速憤怒地垂了下去,好像不去正視父皇的虛弱,所有可怕的事就不會發生。

皇帝把剛才從三皇子手裡索回的兵符,遞給七皇子:“收好了。”

七皇子沒動。

皇帝無奈,先放下兵符,給小兒子一點時間消化發生的一切。

在生命即將燃儘的時刻,皇帝從前的隱憂一下子都迫在眉睫了。

他在這一刻斬釘截鐵的相信泊姨的預言,不隻是因為相信天命,也是因為在這絕境的一刻,泊姨的建議,給了他突破性的新考量,對於皇位繼承者的考量。

其實,從前皇帝一直隱隱擔憂太子的性格更接近一個有風骨的文人君子,而非帝王。

太子賢德有餘,孝悌有餘,重情重義,卻缺少一些顧全大局的冷酷與權術。

這樣的人更適合為官效忠,而非成為國主。

在皇帝看來,兒子們當中,老四擁有恰到好處的厚黑與全局觀,而且有足夠的忍耐力和八麵玲瓏的手段,隻可惜缺少了帝王的風骨和強硬。

老三氣量太小昏聵無能。

老五老六未經事,心眼不夠跟文官們周旋。

老七他從來沒考慮,這小家夥一直就是他的開心果,任誰都不會把七皇子跟儲君之位聯想到一起。

泊姨的預言卻打破了皇帝的思維禁錮,他猛然覺得,老七的性子幾乎是個天生的帝王。

這孩子思考方式極為獨特,用不著苦心鑽研帝王之術,就能讓文臣猜不透他的心思,卻偏偏總能在關鍵的大事上做出最有利的選擇。

沒人知道他是怎麼想的,看起來傻乎乎的,卻好像什麼都懂。

而曆代帝王所推崇的最高治國之道——外用儒術,內用黃老。

這個境界,似乎也天然附著在他這個胖兒子身上。

黃老之術圍繞的核心,就是“道”,這個道包含無為而治的終極境界——無善無惡,無所不容,順應自然。

天道要求帝王站在一個無我的境界,對萬事萬物沒有偏見,讓在職的官員和普天之下的農民商人戰士都發揮主觀能動性,不去刻意引導限製,讓所有人為自己的利益而努力,而非受人擺布的行屍走肉,國家會自然而然的強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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