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一個天生的獵手而言, 本能先於思考。
獵物對殺氣的感知速度, 快不過最頂尖的獵手。
如果這一刻, 七皇子的本能中,剔除掉這十年來成長環境, 塞進他心裡的那生根了的溫情,他就不會在三皇子臉上看見“哥哥”兩個字。
他的本能告訴他的擊殺路線,是從那個臉上掛著“哥哥”兩個字的人為起點,這讓他的身體和思想產生了短暫的衝突不協調。
隻這短暫的一瞬, 獵物慢一拍的感受到了危機。
三皇子手裡的長刀還在滴血,轉過頭,給弟弟一個嘲諷的笑,可目光對上的時後,他胸膛裡的一顆心突然沒來由的劇烈收縮,因為七弟的眼神讓他感到恐懼。
被野獸或蛇蟒盯住時大概就是這種感覺。
求生的本能讓三皇子立即亮出了自己來之前留的一手——
“你們這兩個小子真叫哥哥不省心,都是被那個成天圍在你們身邊的薛遙帶壞了,三哥剛派人去把他先帶走了。”
三皇子看見兩個弟弟的眼神同時從敵對轉為驚恐, 更加確定自己摸準了軟肋,忍不住露出個和藹地笑, 長輩教導後生一樣用溫和的口氣威脅:“你們再搗蛋,三哥就拿薛遙問罪。”
“你帶薛遙去哪了!”六皇子的嗓音在發抖。
“一個安全的地方。”三皇子彎身將刀刃上的血在屍體身上擦乾淨,收歸入鞘,悠然開口:“你倆聽話些, 隨哥帶兵剿滅契丹殘部, 替父皇報仇, 哥就讓薛遙跟你們回宮。”
“咱們已經接受了契丹的投降,如果出爾反爾,五哥怎麼辦?”六皇子儘全力讓自己冷靜地談判。
“你五哥也不會答應就這麼放過這群契丹狗。”三皇子挑眉笑笑。
“哥,遙遙還給兒臣吧。”
聽見七弟忽然從強硬變成撒嬌的語氣,三皇子差點大笑出來。
彆看這個胖弟弟腦子有問題,是個傻子,但有些時候機靈得很,比如他的自稱雖然經常搞錯,但還是有規律可循,“兒臣”這個自稱,七弟隻有在示弱的時候會用。
這個突如其來的示弱,讓跟儲君之位失之交臂的三皇子神清氣爽。
照理說,這樣的示弱之後,應該是臣服。
所以三皇子欲笑不笑的時候,完全沒想到七皇子會突然箭步衝過來,動作快到三皇子做出反應的同時,左腮內一顆牙齒已經被突然襲來的拳頭打斷了,身體也被這一重擊砸倒在地。
和著帶著點甜味的血腥味,那半截牙齒在舌根打滑,險些被三皇子吞進肚子裡。
“遙遙還給兒臣吧?”
被七皇子的刀刃架在喉嚨的時候,眼冒金光的三皇子又聽見了這句帶著撒嬌口吻的請求。
佟寧昭這時候才反應過來,剛要拔刀上前,就看見單膝壓在三皇子胸口的七皇子冷冷一挑眼,刀刃往下壓了兩分。
“殿下不要衝動!”佟寧昭識趣地後退一步。
三皇子用力眨了眨眼,眼前的事物終於停止了旋轉,被幼弟一擊擊倒的恥辱戰勝了恐懼,讓他第一時間抬手去拔腰間佩劍。
七皇子膝蓋頂在他胸口,左手握著刀柄,右手一個側擊,瞬間將他拔出一半的刀刃頂回入刀鞘,順勢一拳砸在了他上腹。
“呃!”三皇子雙目暴睜,劇烈的疼痛讓他無法發出聲音,嘴巴像快要乾死的魚一樣,一開一合的喘息。
“遙遙還給兒臣吧?”
在接連的重擊下,三皇子再一次聽見這個帶著撒嬌意味的話語。
他猛然醒悟,七弟並不是在向自己示弱,而是在向“失去薛遙”這件事本身示弱。
這個陪伴七弟長大的伴讀竟然真的對七弟如此重要。
“動手啊。”三皇子喘息著對七皇子露出狠戾的笑:“你這大逆不道的孽畜!為了保住臨時儲君之位,弑兄通敵,不顧太子死活。動手啊!待本王去了地府,一定抓著你那小伴讀好好問問,怎麼把我弟弟養成這麼個畜牲。”
“遙遙不去地府。”七皇子堅決地告訴三哥:“殿下帶他回宮。”
“你知道他在哪兒嗎?”三皇子嗤笑一聲,一口沾血的牙齒格外瘮人,緩緩抬頭,也不顧刀刃劃破皮膚,盯著七皇子低聲道:“我去哪兒,都一定帶上他,動手吧,七弟。”
*
薛遙被蒙著眼睛、堵著嘴,捆住手腳,已經放棄了哼哼求救,繼續哼哼換來的拳打腳踢,可能會讓他內出血暴斃。
完全未知的環境會讓人感到時間無限延長,撐了不久,薛遙又開始哼哼了,他寧可透支部分生命,來證實自己身邊還有人存在,沒有被拋在荒郊,等待野獸啃食。
再一次哼哼的時候,踢他腿的男人說了句“大半夜的叫喚什麼”,這讓薛遙鬆了口氣。
大半夜的不會有士兵陪他留在西部荒野,而且從他被偷襲到現在,也才過了一個下午,他以為已經一天了。
確定自己的情況沒有惡劣到隨時斃命之後,薛遙開始擔心小胖崽。
三皇子的人敢對他下手,就代表已經跟七皇子攤牌了。
現在情況怎麼樣?
內部打起來了嗎?
西北總督站在哪一邊?
這一切的擔憂,在他憋得快要尿褲子的時候暫停了,他聽見有人小跑的腳步聲接近,而後那人對某個人說了幾句話,好像是暗語,薛遙沒聽懂。
緊接著,看守解開他的腳,把他扶了起來,摘掉他嘴裡的布團,又推了一下他肩膀,說:“走吧。”
“去哪兒?”雖然聽出對方不想聊天,薛遙還是不識相的問了一句。
對方沒回答,加了力道,又推了他一下。
眼睛被蒙著的薛遙就這麼被半推半扶的向前、轉彎、向前。
不知走了多久,身旁的守衛幫他把蒙眼布和綁繩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