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陸錦安當即派遣驛使通知江南各地官府保薛遙周全, 而後調用戰船,押著戶部侍郎,親自追趕去往江南的糧船。
水路去江南,得一兩個月才能到達。
薛遙出發十幾天,陸錦安本以為能追的上, 審問後才得知, 戶部侍郎雇傭的殺手,竟然埋伏在啟興門, 而非江南。
啟興門是去江南的換乘地, 水路二十多天就能到達。
如果船速快些,薛遙此刻可能已經踏入殺手的埋伏,根本來不及攔截!
陸錦安束手無策,絕望的獨自坐在船艙,仿佛失去了渾身地力氣, 緩緩閉上眼, 恍惚想起收糧的那年,薛遙帶著一身尚未褪去的青澀,上天入地挖空心思為他打壓糧價, 還有平榕大疫那年,也是那孩子用單薄的肩膀,支撐起全縣百姓的安危……
陸錦安後背一點一點彎下去, 一手扶額, 鼻腔深處發出沉痛地哽咽。
*
傍晚時分, 埋伏在啟興門的三個殺手終於等到了京城來的收糧官船, 卻發現薛遙不在其中。
買通當地接應的差役,打聽到消息——薛遙在魯山就下了糧船,去了平榕縣。
三個殺手當即抄近路趕往平榕縣,爭取儘快送薛遙去見閻王爺。
薛遙救了婦人一條命,自己也因此跟閻王爺擦身而過,躲過了第一次劫難。
十日一過,他本該按約定登船前往江南,可平榕縣的百姓們再三挽留,盛情難卻。
沒有陸錦安的官兵開道,薛遙難以推脫,隻好答應多留幾日。
老張一家對薛遙尤為感激,老張家的大兒子甚至要把自己送給薛遙,做牛做馬。
薛遙要真帶個小夥子回京城,還不把檸檬崽活活酸成真暴君?
隻能勸小夥子留在家裡照顧父母。
小夥子開始不樂意,後來看出薛遙是真嫌棄自己,隻好求薛遙在自己家住幾天,至少把他家那頭豬吃完。
薛遙接受了老張家地好意,留宿在老張家。
這一留,就把殺手等來了。
那一夥殺手是戶部侍郎聯合幾位高官花重金聘請的頂尖高手,門路多廣,很快就找到了薛遙的住所。
雇主交待他們,要偽裝成劫匪殺人,於是,薛遙坐在老張家院子裡吃豬頭肉的時候,就見一幫山野土匪模樣的男人提刀闖進門,吼著要打劫。
薛遙整個都懵了。
哪有土匪打劫貧農的?也太沒追求了……
他沒有多想,甚至並不太緊張,既然是打劫的,給足了銀子自然就走了,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是小問題。
於是薛遙和顏悅色地勸土匪們把刀收起來,要錢好商量。
殺手們已經收了雇主的銀子,就不會跟暗殺目標談價錢,壓根不聽薛遙囉嗦,上前幾步,一刀就朝薛遙劈過去!
好在老張家兒子反應快,一手推開了薛遙。
“殺人啦!”老張地婆娘最先回過神,一嗓子喊出來,不像個重病虛弱的患者,把鄰裡全都招來了!
周圍村民離得近,很快就有腳步聲衝進院子裡。
薛遙仗著人多勢眾,迅速爬起來,正想抄家夥反擊,卻見衝進來地村民很快都被那三個土匪砍翻在地。
被砍傷在地的村民掙紮著抱住土匪的腿,驚恐地對薛遙大喊:“道長快跑!”
“恩公快跑啊!”
“恩公快跑!”
薛遙來不及思考,被老張兒子拉著衝出院門。
三個土匪提著滴血的長刀追出院門,卻被前仆後繼趕來的平榕縣百姓圍堵。
為什麼劫匪不去奪財,卻去殺村民?
薛遙奔逃中心驚膽戰地回頭看了一眼,竟然與緊隨而至的劫匪視線相撞。
那三個劫匪根本不去搜尋家中財物,一路尾隨薛遙,臉上滿是甕中捉鱉的戲弄之色。
這三人根本不是劫匪!
“他們是衝我來的。”薛遙停下腳步,把手臂從男孩手中抽出來,朝遠處趕來的鄉親大喊:“彆過來!大家快散開,去衙門報官!”
男孩慌忙拽住薛遙:“恩公快走!他們要追上來了!”
薛遙不知道這三個人為什麼要殺自己,可能性太多了,他隻知道自己跑不掉了。
殺手們像是故意欣賞薛遙的絕望,不緊不慢的跟隨在後。
薛遙寧可直接被一刀砍死,也不想擁有這臨死前絕望的思考時間。
他不敢去想陸潛得知他的死訊,會是什麼反應。
這一世的陸潛,受不了這樣的刺激,無法像上一世那樣行屍走肉般活下去,一定會陷入瘋狂,甚至可能因此遷怒陸錦安。
不敢再想下去。
為什麼?
他這一生行善積德,與世無爭,所求的隻是讓陸潛安逸快樂,卻換來這樣殘忍的結果。
世間真的有大慈大悲的佛祖嗎?佛祖讓這麼可怕的事情發生,那佛祖就他媽的是混蛋!
薛遙抓住身旁男孩的手腕:“小兄弟,拜托你,請官府的人替我書信一封,上京送給寧王,信上就寫‘薛遙與江南的一位世家公子一見鐘情,決心不再回京,請七爺另覓良人。’”
男孩急道:“恩公說什麼胡話!趕緊……”
話未說完,薛遙猛然將男孩推開——
寒光刺目,一把刀朝著薛遙推出的雙手,直劈而下!
*
平榕縣驛使四百裡加急,三天就把信送到宮裡。
陸潛看完薛遙的“出軌信”,隻取了把佩劍,行李都沒準備,上了官道,飛也似的趕往江南,打破了京杭官道賽跑的曆史記錄,赤兔馬看了會流淚,絕影馬看了會沉默。
趕到江南後,知府卻告訴陸潛:京城的收糧隊伍尚未來到江南,官府收到宮裡發來的急報,已經派兵趕往平榕縣,保薛遙周全。
“保薛遙周全?”陸潛目光一凜,一把抓起知府的前襟,低聲逼問:“誰敢讓遙遙不周全?”
*
半個月前,陸錦安的戰船經過魯山,心知已經追不上糧船,就吩咐自己的船隻靠岸,獨自下船去平榕縣走一趟。
陸錦安隱約覺得,薛遙要是經過此地,或許也會去看看平榕縣裡曾經救助過的百姓。
就是這奇跡般的一次心有靈犀,讓陸錦安在千鈞一發之際,出劍擋開了砍向薛遙手臂的刀刃。
陸錦安當時沒帶侍衛,敵不過三個頂尖殺手的圍攻,扛起薛遙拚命逃脫了追襲。
此時此刻,薛遙就藏在平榕縣衙門裡。
陸錦安已經從戶部侍郎口中得知,那三人都是頂尖殺手,身負數起命案,被官府通緝十多年,仍舊逍遙法外,暗殺手段駭人。
任務一經接手,便不可取消,這是行規,所以三個殺手一日不歸案,薛遙就仍處於危險之中。
陸錦安身邊人手不足,貿然上路更加危險,隻能讓薛遙先藏身衙門之中。
那三個殺手其實就藏身在衙門附近的客棧裡。
這些天來,他們輪流去衙門踩點,已經確定了薛遙的藏身地點。
日落時分,一個頭戴鬥笠的黑衣男人自客棧來往人群中穿梭而過,無聲無息爬上二樓。
走至長廊儘頭客房前,推開門,男人摘下鬥笠,露出一張滑稽又駭人的臉——
一道暗沉的刀疤從他鼻梁蜿蜒至左臉唇角,刀疤尾部向上勾起,給了他一個永遠地歪嘴笑容,怪異又滑稽。
“今晚可以動手了。”刀疤男輕聲說出這句話。
死寂的客房裡,忽然有兩張臉同時轉向他,這兩個人仿佛剛剛才出現在屋裡。
“早就該動手了。”其中一個殺手低聲抱怨:“那白衣人來頭不小,再等下去,肯定會招來更多麻煩,我們隻有三個人,不能輕敵。”
“就你們三個?”門外忽然傳來年輕男人的嗓音。
“什麼人?”屋裡三人臉色一變,閃電般一躍而起,朝門外亮出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