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在漢武朝做神女(1 / 2)

“跳得不好。”劉徹認真地說,“但我以後會跳得很好的,我很快就會跳得很好了。”

他真的很認真,太認真了,像是恨不得把心臟都捧出來。

林久沒說話,係統小聲嘀咕了一句,“……怎麼感覺沙雕劇情被走出煽情路線了。”

月光長久地照進窗戶,照著劉徹的眼睛和劉徹的臉。

現在不止是眼睛在發光,劉徹的臉上都亮著閃閃的光。

人的眼睛當然不會發光,人的臉更不會發光。

月光下閃光的是劉徹眼睛裡的淚水,和流到臉上的淚水。

他哭了,沒有聲音,也沒有表情的變化,甚至他自己都好像沒有意識到他在流淚。

淚光沉默而無聲地縱橫在他麵孔上,並不悲戚。

可看見他這個模樣的人,都應當肅然正坐,應當汗流浹背,空氣似乎都因為這幾滴輕飄飄的眼淚而變得沉重了。

誰能在這樣的淚水麵前無動於衷?君王的眼淚,原本就重逾千鈞。

但此時此刻劉徹麵對的並不是人。

“還要唱歌。”神女說。

她對劉徹的認真和劉徹的眼淚全部無動於衷,說這話時她麵無表情,語氣也沒有情緒波動,冷淡得幾乎可以稱之為殘暴。

她看著劉徹。

那是神在天上俯瞰人間的眼神。

劉徹手裡捧著紅薯。

他不會跳舞,所以他隻能給神女跳一種舞,並沒有什麼考量的餘地。但他會唱歌,所以他要思考,給神女唱什麼歌。

這個念頭浮現的同時,另一個念頭像是影子一樣跟著浮現了出來。

不,不可以這麼想,凡人如何能揣測神女的心意?

他不可能猜得出神女想聽什麼,他所應該去想的是,此時此刻,他能給神女唱什麼。

長夜安隱,天子的寢宮中寂靜無聲,帷幕上的雲紋在風中輕柔地浮動,梁柱上紅黑兩色漆畫的神人露出冷漠的眼神。

手裡的紅薯有沉甸甸的份量。

劉徹眨了一下眼睛,發光的眼淚劃過他的臉頰。在這樣的寂靜中,他想起一些事情。

不再是朝堂上的事情了,而是更久遠也更長遠的事情。

他想起在他年幼的時候,匈奴的使者來到長安,宣室殿上麵君不跪,驕橫地索要錢糧、茶鹽,還有漢室的公主。

他想起在他登基之後,匈奴的使者來到長安,不同的麵孔,相同的姿態。他們折磨死一個和親的公主,再來無懼無畏地索要下一次的公主。

一年又一年啊,漢室的公主流水一般地葬送在匈奴的土地上,邊疆的戰爭沒有停息的時刻,馬蹄聲踏過的土地上,處處血流成河。

從前他在宣室殿上旁觀,而現在他坐在宣室殿的主位上。

他是劉徹,他十六歲就從景帝手中接過了通天的權柄,偌大漢室,千裡江山,天上地下,原本隻應有他一個人的聲音。

那些匈奴人,不通禮教的蠻夷,怎麼敢在他的大漢王朝、在他的宣室殿上耀武揚威!

他不想沉默。

他想出兵、打仗、攻伐、殺戮,匈奴讓大漢疼痛,那他就要讓匈奴流乾全身的血!

可是沒有人能理解他,所有人都隻想待在這紙醉金迷的長安城裡,想將這一場歌舞升平粉飾到世界儘頭。

劉徹看得懂他們的意思,他們每一個人的眼睛裡都寫著,不戰尚可安享太平,戰則有亡國之慮,則不如不戰。

匈奴的屠刀又不會落到他們頭上!

就連少數那些主戰的人,也都勸說劉徹要等待,說時機未到。

可那要等到什麼時候?劉徹幾乎要將牙齒都咬出血。

豈知時不我待?都是庸人!

劉徹想咆哮,想大叫,想向全世界宣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君王令下,逆臣當死!

但他叫不出口,有什麼東西硬生生的掐住了他的嗓子。

他要發動一場戰爭,可他又清楚的明白,他沒辦法發動一場戰爭。

戰爭需要權利,需要兵卒,需要將領,這些他都沒有,但他總有一天會有。

可這些也不是全部,戰爭還需要最重要的一個東西,糧草。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無數個深夜裡劉徹睜著眼睛望向梁柱上的漆繪,在心裡默默計算征伐匈奴、征伐諸侯、征伐百越、征伐天下,需要多少糧草。

他其實不敢想得太深,因為心裡知道那個最終得出的數字會把他壓垮。

但他沒有一刻是不去想的。

懷著一種徹骨的怨恨,他想,有朝一日,他一定要發起這一場戰爭。

沒有糧草又如何?偌大一個帝國,他總能想辦法弄到糧草。因為他是劉徹,所以他相信自己能贏,他賭自己贏!

可在極其偶然的時候,在最深最深的夢裡,劉徹也忍不住捫心自問,真的……能贏嗎?

直到今天,神女給他紅薯,神女說,“畝產千斤,可絕饑饉。”

劉徹幾乎要憎恨今天了,這麼一個平平無奇的日子,何德何能承擔起紅薯的重量,他盼了望了想了十數年的重量,他不切實際的妄想成真的重量,他為之淚流滿麵的重量。

劉徹動了動嘴唇。

沒有發出聲音,但他的表情突然變了,往日種種疑慮像水一樣從他臉上流走了,他咬緊了牙齒,兩腮隆起堅硬的弧度。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