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很敏感。
對於他們這種漂泊在時空縫隙中的存在來說,能量等同於生命。
如果真的如他所猜想那樣,那林久現在無疑脆弱得比嬰兒還不如。
這一場戰爭,神甚至都用不到親自殺她,隻需要衝破此時那融化的天地的封鎖,所帶來的反噬也就足夠撕碎這種狀態下的林久了。
“沒錯啊。”林久說。
係統慢慢張大嘴。
他看著林久,看著林久身上的衣裙。
【雲山神女】,半麵是彩衣,另外半麵原本是雪白的底色,但在未來降臨之後,也被填補上了彩色,隻是帶點透明的質感,如同虛幻。
但這也不是重點,重點是他終於搞明白林久是怎麼撬動未來的了。
張湯隻是最後的那個支點,而杠杆還是能量。
所以之前他感覺到的那並不是錯覺,從那時候開始林久就已經開始分割能量。
數量不夠——當然是不夠的,所以她召喚來的其實並非是未來的【林久】,而是未來的這套衣裳,【雲山神女】。
分割能量,就是把所有屬於她的能量,全部分割進這套衣服裡,簡直是割肉喂鷹一般的決絕姿態。
所以她要在打出【初承雨露】這一成就之後,再換上新衣裳。
因為要留出時間。
【成就】被打出來的那一刻會有能量反饋而來,儘管微不足道,但就連這點微不足道的能量,也都被她全部分割到了【雲山神女】這套衣裳裡。
何等歇斯底裡的不留餘地和孤注一擲。
但其實也沒那麼難接受,想必也隻有這種人才能施展出來撬動未來這樣的禁術。
係統看著林久的臉,就算是在這種時刻,她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
她又一次眼也不眨地把所有籌碼都押上了賭桌,也又一次贏得盆滿缽滿。
要麼一敗塗地,要麼得到全部。
有那麼一瞬間,係統在她身上看到了張湯的影子。
還有劉徹的影子,很多很多,屬於這個時代的影子。
係統沉默片刻,忽然說,“其實之前我很不能理解,為什麼你能改變那麼多人,你甚至不對他們多說一個字。”
“但現在忽然就懂了,是因為本質上來說你們是一樣的,你跟他們是同樣的人。”
林久反駁他,“我沒有改變誰。”
係統看著她。
她說,“我沒有傲慢到以為我可以改變天命,每個人終將走上每個人的路,我最多不過是推了一把,加速這個進程,或者使他們更進一步。”
“非要問為什麼,因為他們原本就是那樣的人。”
係統說,“我不太認同你的說法,還有就是為什麼你要在這種毫無必要的地方謙虛起來啊。”
此時此刻,或許是因為紊亂的時空,他看見很多破碎的畫麵,分辨不清真實與虛幻。
他看見劉徹說,“在我一生中,有很多個瞬間,錯覺我與神女棋逢對手。但其實我隻是她手中撥弄的一枚棋子啊。”
他看見霍去病縱馬奔馳在巨大植物的葉片下,看見他摘下鐵麵具,卸下頭盔,濡濕的長發一瀉而下,簇擁著他年輕英武的麵孔。
他麵前是一座巨大的神廟,建築風格類似波斯或者天竺,他正仰頭看那黃金穹頂上雕刻的神像,陽光輕輕落在他臉上,如同鍍上了一層輕薄的金粉。
他看見衛青立在中軍賬中,忽然如同心有所感,往長安的方向輕輕瞥了一眼。
又看見東方朔在春天時乘車出遊,轉頭對著隨從說,“想我當年,也不過是鄉野間蹦跳的一隻麻雀。”
最後他看見張湯的麵孔,他立在公堂之上,階下囚徒腰白玉帶,披王侯的華服。
一時又看見那輛牛車,拉著張湯簡薄的棺材,一路往墳墓中走。
如夢如幻一般,他又聽見林久的聲音。
她像是在看張湯,又像是在看張湯身前身後許多人。
係統聽見她說。
“這是個很有意思的時代啊,七王和聖人都死絕了,但在有些人的心臟裡,你還能聽到春秋的遺響。”
話音落下,天地融化殆儘,被裹挾在其中的神悄無聲息地停止了掙紮。
祂完全被消化掉了,化為養分,被歸入林久的身軀之中。
借貸未來的禁術也已經到達極限,摧枯拉朽般的反噬即將到來。
但在那之前,林久伸開手臂,一直伸到極致,像是要觸摸這個時代的溫度。
山河社稷在她腳下無邊無際鋪展融化。
融化成她披在身上的漫漫衣裳。
透明的質感變得凝實,所有空白的底色都填滿了斑斕的疆域色彩。
係統在其中找到很多見過和沒見過的地方。
從長安城到東萊郡,從霍去病飲馬的瀚海到羅馬帝國輝煌的都城君士坦丁堡。
經兮東西,緯注南北。
這就是在她手中狩獵過真神的頂級套裝。
SP【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