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平侯府的動靜剛傳到外邊兒去,這些個正室夫人們立時便沸騰起來,拉了個小群,聚在一起一道商議這事兒,就連興平侯夫人王氏也一並請了過去。
她們齊聚一堂的原因很簡單,利益訴求也很一致——我們沒兒子,但是有女兒啊!
人家興平侯府的姑娘能承繼爵位,我們嫡親的女兒為什麼不能?
陛下不是說了嗎,隻要錢給的夠多,我們家的女兒也能承爵!
什麼,這個爵位要花錢買,以後還是降等襲爵,劃不來?
死,我身為正室夫人,堂堂正正嫁進夫家的女人,覺得我是樂意叫庶子走家產的大頭,還是拿這筆錢給我女兒謀個爵位?
不會真有人覺得叫庶子得個侯爵之位,比叫親生女兒得個伯爵之位實惠吧?
不會吧不會吧?!
武安侯夫人就抹著眼淚,跟這群苦命的姐妹們說心裡話:“在這兒的沒外人,咱們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不是自己肚子裡邊爬出來的,那能一樣嗎?!”
她紅著眼眶:“不管他,那是不慈,管的嚴了,就是不把他當親生的。現在好生待他,他嘴上管叫娘,心裡邊呢,人家惦著他親娘呢!等家裡邊兒男人蹬了腿,他繼了爵位,還認得是誰?就算他什麼都不說,底下那些仆婢們,還不道貼著誰遠著誰嗎?!”
“誰說不是呢。”
又有人附和:“咱們可都是正經人家出來的姑娘啊,出嫁的時候嫁妝個頂個的厚實,娘家一等一的興盛!這些年操持後宅、敬養公婆的是我們,朝堂上與夫家齊頭並進、輔成的是咱們的娘家,就因為沒能生出兒子來,最後叫妾侍之子摘了果子,咱們留下的骨血反倒嫁出去成了外人,憑什麼呢!”
一時又是多辛酸淚。
一個人的力量是微小的,一群人的力量不可估量。
還是那句話,隻要林子夠大,總會有手腕強勢、能鉗製丈夫的妻子,隻要基數夠大,總會有夫家弱而娘家強的女人。
武安侯夫人回家之後就跟丈夫攤牌了:“興平侯能做的事情,怎麼就做不了?都是侯爺,都是男人,人家怎麼就那麼男人?!”
武安侯素來懼內,聽完頭都大了,小心翼翼的跟妻子解釋:“這不是情況不一樣嗎,他沒兒子,我有啊……”
武安侯夫人眉毛一豎,聲色俱厲道:“怎麼,難道我兩個女孩兒就不是家骨肉?這侯位兒子坐得,我女兒坐不得?!”
“我不是這個意思,”武安侯苦著臉道:“主要是,之前也沒有女兒承繼侯府這回事啊。”
武安侯夫人毫不客氣道:“現在有了,就說肯不肯吧!”
武安侯懼內是真的,但作為一個男人,很難接受在有兒子的前提下叫女兒承襲爵位也是真的。
愁眉苦臉大半晌,才憋出來一句:“還是不一樣啊。女兒承爵,是要花錢買的,就算是得了爵位,它也是降爵承襲,這怎麼劃得來?”
“個沒心肝的狗東西,良心都叫狗吃了!婆婆纏綿病榻幾年,是我在病床前伺候的,那幾個小妖精乾什麼了?!”
對方跟談利益,就跟對方講道德,這一招是沒出嫁之前她爹教的,屢試不爽!
武安侯夫人抬手就摔了案上的花瓶,嚎啕痛哭,委屈不已:“先帝登基之時,清算朝臣,原本也在列,也該跟興平侯一樣奪爵流放的!我爹叫我跟和離,接我回去改嫁,是我磕破了頭,跪了一宿,求我爹冒死把保下來的——那時候是怎麼跟我說的?說這輩子都忘不了我的恩情,說要一輩子對我好的!”
人心都是肉長的,武安侯聽得眼淚都要下來了,反對之意也隻剩下那麼薄薄的一層:“我不是心狠,也不是不在乎和兩個孩子,隻是實在是劃不來……”
嘿,有用!
再接再厲!
武安侯夫人大哭出聲:“好啊,在眼裡邊兒,我跟兩個孩子都比不上那點老底兒!個喪儘天良的東西,我當初生死不棄的情,都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武安侯聽她這麼一哭,也憋不住了:“行吧行吧,就,就按說的辦……”
嘴上答應,但心裡邊兒又憋屈,平白丟出去大半家產,換來爵位降等,這虎老娘們會不會算賬啊!
還有興平侯,上躥下跳折騰這麼多乾什麼!
武安侯夫人淚眼朦朧的看著他:“說的是真的?”
武安侯心煩意亂的點點頭:“真的真的。”
“我不信!”
武安侯夫人非得叫事情落到紙麵上才能安心:“現在就去書房寫奏疏,我盯著寫!”
“……”武安侯憋屈道:“寫寫寫,馬上寫。”
武安侯夫人得了丈夫親筆書就的奏疏,才算是收了眼淚,來回看了幾遍,兩眼都在發光,唯恐丈夫反悔,馬上就揣著這封奏疏,帶著兩個女兒回娘家了。
這種時候,夫家的人統統都靠不住,隻有娘家人可信!
事實上,武安侯寫完了就開始懊悔——好好的侯府變成了伯府,而且還要出一大筆錢,這事兒擱誰身上誰能心平氣和的接受?
可要是不寫吧,妻子死命的鬨,她這些年也著實不容易……
算了算了,隨她去吧!
……
武安侯夫人姓吳,娘家顯赫,父親正是崇政殿吳大學士,官居一品。
聽人說小姐帶著兩位孫小姐回來了,他一點都不吃驚,隻眯眯的:“女婿低頭了?”
武安侯夫人興衝衝的拉著大女兒的手:“他要是敢不答應,我非得鬨得他雞犬不寧!”
說完,又獻寶一樣,高高興興的將懷裡那封奏疏遞給父親看。
無論多大的人,在父母麵前都隻是個孩子啊。
吳大學士接過來翻看幾下,便慢悠悠的了,說了聲:“不錯。”
武安侯夫人先是欣喜,繼而紅了眼眶:“怎麼也不到會有這一天,到底是天子聖明,道體恤我們這些女子的辛苦……”
一時心頭又是酸澀,又是羨慕:“陛下倒跟興平侯有些似呢,從前跟皇後感情平平,經過大風大浪之後,倒是和睦起來,夫妻倆好的跟一個人似的,連後妃都遣散了!”
吳大學士仍舊是:“陛下心裡邊的,可不是能猜出來的。”
……
宣室殿內,吉春將京城內各家公候府邸裡發生的事情彙總起來,一並遞交上去,便低著頭退了出去。
羋秋閒閒的靠在椅背上,一頁一頁隨手翻看。
係統忍不住道:“步子是不是邁得太大了一點?隻怕會引起上層激烈反彈。”
羋秋聽得了起來,然後友善的回答它:“懂個屁!”
係統:“……”
係統罵了一句,著實委屈:“之前不是自己說生產力沒發展到這種程度,不能大力提高女性地位的嗎?”
空間裡其餘幾人也了起來。
蕭綽忍俊不禁道:“這可不叫提高女性地位。”
呂雉也道:“真正的掌權人物,恰恰不敢在這時候反彈。”
係統聽得滿頭霧水。
武則天便在此時收斂了意,眉宇間與羋秋有種如出一轍的鋒芒。
她們異口同聲道:“這叫——麵勳貴階層的推恩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