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元嘉推說尚宮局有事, 離開給李玉蘅騰了位置,約莫了大半個時辰,估量著該差了, 方才折返回長春宮去。
“李氏都說了些什麼?”
武則天笑著遮掩去:“投誠罷了。她是個聰明人, 也是個有誌向的女子,她道自己該站在哪邊兒,也道自己真正該恨得人是誰。”
韓元嘉微微頷首,遂再言。
……
了六月之後, 天氣便一日日的熱了起來,或許是先前那次臥病沒能去根,皇帝時時的病上幾場, 要說嚴重倒也並嚴重,隻是咳嗽幾聲,喉嚨腫痛罷了。
叫太醫來看, 也查出什麼毛病, 隻說是叫好生保養,勿要受涼。
這會兒天這麼熱, 常服尚且三層加身, 用冰如何禁受得住,若是逢上朝議之時便更加難捱些, 九章衣厚厚的穿上身, 即便旁邊就擺著冰甕,散朝之後後背也得給熱汗打濕。
皇帝堅持熱了幾天,到底沒挺住,吩咐人用了冰,結果樂極生悲,第二日就病倒了。
次日清晨他頭暈腦脹的醒來, 就見皇後正坐在床邊,神情溫柔,隱約透著幾分無奈,埋怨他道:“陛下也了及冠之年,怎麼還跟孩子似的,一味貪涼呢!”
皇帝抬去揉太陽穴,痛苦已:“太醫院中用,沒能去掉病根,斷斷續續,總見好……”
宮人煎好了藥送來,武則天用湯匙盛了,輕輕吹涼,送到皇帝嘴邊兒:“今年是怎麼了,天氣格外的悶呢,宮中又少有林木,也難怪陛下覺得難熬……”
皇帝就著她的喝了幾,忽的生出一個主意來:“朕這病雖,卻一直能去根,著實令人厭煩,梓潼身懷有孕,怕也覺得酷暑難熬,咱們妨便一道往宮中去避暑,得個清淨。”
武則天麵露意動之色,轉瞬之後又遲疑道:“那朝中政務,又該如何?”
“傻瓜,”皇帝伸出一根指,寵溺的刮了刮她鼻尖:“叫人快馬加鞭來回呈送便是了。”
武則天這才滿臉欣喜的應了:“咱們什麼時候出?”
皇帝哈哈笑了兩聲,笑到一半又開始咳嗽:“再等兩天,等朕身子稍好一些,便啟程出。”
武則天離開之後,皇帝臉上笑容隨之淡去幾分。
疑是每一位天子刻在骨子裡的秉性,也是讓他們在政治風雨中占據敗之地的緣由之一,雖禦醫們都說自己隻是疾,而翻來覆去總見好,也難免令他心頭疑竇叢生。
趁著這次出宮,皇帝也有心令心腹在民間尋個大夫來瞧瞧。
他心裡邊這麼盤算著,哪道冷丁便得了個好消息,永和宮的隋美人診出了身孕,隻是月份尚淺,還到兩個月。
皇帝聽聞之後著實怔了一下,繼而麵露喜色,單單是因為宮妃有孕而喜,也是因為自己身體並無大礙而喜。
精氣是男人身體狀況的表現,他先前雖在病中,卻仍舊能夠使後妃有孕,見的確隻是無痛癢的疾,無需放在心上。
皇帝心頭疑慮就此打消,欣帶著人往宮去避暑。
皇後必得隨從,隋美人有孕,自是要一起去的,貴妃是皇後的姐姐,皇長子是他膝下獨苗,這娘倆必也要跟著一起去,隻是如此一來,帝後離宮的這段時間,內宮由誰來把持,便該好生思量了。
商量同名單的時候,武則天先後提了幾個品階低些的宮妃,都皇帝一一否了:“朕是去養病的,帶她們做什麼?”
武則天又提起李氏來:“那德妃——”
皇帝自己做了虧心事,也心對住李妃,更願見李氏這個苦主,想也想便否了,順丟了件任務給她:“宮中哪能沒有高位妃嬪坐鎮?你與貴妃都隨朕去了宮,德妃便留下來看家吧。”
又吩咐韓元嘉:“她畢竟剛進宮沒久,宮務上怕會十分嫻熟,你留下兩個心腹,再交待尚宮局幾句,叫她們協助德妃理事。”
韓元嘉道他這是信太李氏,心下譏誚,臉上鄭重應下:“陛下寬心,臣妾會處置妥的。”
該交待的都交待清楚,兩日後,帝後便啟程往宮去,李玉蘅帶領著一乾後妃送彆到宮門,目送著天子鑾駕走得遠了,方才轉身去,用帕子擦拭額頭汗珠:“天太熱了,姐妹們都散了吧。”
回到永壽宮,貴妃身邊的心腹宮女已在這兒等著她了。
李玉蘅從近侍中接了溫水濡濕的帕子擦臉,之後才打了幾下扇子,轉臉去同兩位翊坤宮來客說話:“陛下與皇後雖在宮中,但兩宮一乾用度照應,都該像他們在時那般才好,尤其是乾清宮,更是馬虎得……”
……
宮地處山間,外有綠樹成蔭,內有山泉清鳴,果是避暑納涼的好去處。
皇帝有心調理身體,遵從醫囑服藥,一直曾召幸後妃,身子果逐漸好了起來,甚至來了興致,把的教導皇長子射箭,得了空還同貴妃一道出去跑馬打獵。
皇長子今年也才三歲,說是射箭,實際上也隻是底下人假模假樣的做了把弓箭逗他玩兒罷了,倒是貴妃出身襄王府,騎射俱佳,遜男兒。
皇帝與她伴年,感情總是有的,素日裡見了貴妃循規蹈矩的樣子,陡見她馬背上如此英姿颯爽,倒生出幾分驚豔來,待她更比從前親近。
他久病初愈,自肯再悶在屋子裡,清晨用膳之後便同貴妃一道出去賽馬,直到傍晚時分方才在禦前侍衛們的簇擁下折返回來。
武則天大著肚子,自無法出門,而此時此刻,即便皇帝差人來請,她必也是肯離開的。
來自帝都的奏疏早晚一次,源源斷的到宮中來,而近期朝中無事,半都隻是些瑣碎事,又或者是地方官員上疏告天子地民情,恭問聖安。
皇帝耐著性子看了兩天,便覺索無味,之後身體康複,又迷上外出遊獵,更無心案牘,記得皇後先前處理這些甚要緊的奏疏,便一股腦都丟給她料理了。
宮畢竟是皇城,禁軍將整座山都圍起來,裡頭的消息等閒傳出去,朝臣們隻道皇帝在宮中養病,卻皇帝早已痊愈,奏疏遞了去,收到後打開一看是中宮代的藍批,也覺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之前也是這樣嗎,陛下病著,由他述,叫皇後批閱。
一回生、兩回熟了。
這日皇帝又是直到日落西山之後方才同韓元嘉一道回來,神情春風得意,呼之欲出。
到了營地之後,他便見皇後早早出來等著,他隨將韁繩一扔,下馬迎了上去,興衝衝的向她示意身後:“元望,看我打了少獵物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