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發生了朝臣聯合謀逆、背刺天子樣的大案,整個帝都都被驚動了,南北兩軍接管京城,緊急宣布戒嚴,一時風聲鶴唳,人心惶惶。
皇帝此時雖然還未病愈,卻早滿腔怒火急於發泄,因皇後剛剛生產,隋美人同樣受了驚,不曾帶一眾後宮回京,安排禁軍嚴密戍守行宮,自己則隻帶了近侍親信們離開。
緊接是殘酷的政/治清洗。
黔國公、威遠侯、兵部尚,乃至於所參與其中的官員,統統被下了獄,嚴刑拷審問白之後,舉家問罪,滿門抄斬,為首之人腰斬棄市,抄沒家產。
同他們親近的朝臣也沒能幸免,儘管得以保命,卻先後被貶出京,就連曾經的禁軍統領紀,也因為皇帝身行宮之時,黔國公暗中發人前去紀家拜會而遭到了懷疑。
雖然紀家人根本沒接收黔國公遞上的橄欖枝,甚至壓根不白黔國公意欲何為,但是那種情形下兩家的往來與紀行宮內一二行徑的曖昧,還是讓皇帝疏遠了他。
紀沒麵上的罪過,皇帝當然也沒懲處他,平調去了居庸關任職——可所人都知,天子心腹平調他處,本身就是一種懲罰。
莫名被卷入場風暴之中,紀也覺不平,隻是眼朝中因此丟官的丟官,掉腦袋的掉腦袋,他又如何敢等時機下冒頭。
到底接受了認命,辭彆家小,輕裝簡行赴任去了。
新上任的禁軍統領仍舊是天子心腹,隻是要想短時間內如紀那般令禁軍如臂指使,就要差了幾分火候。
皇帝原本就沒好利索,以滿腔怒火為原動力支撐自己輪軸轉了大半個月,終於還是沒堅持住,某日下朝之後一頭栽倒了。
朝臣們驚慌失色,自不必,內侍們急匆匆去傳了太醫來。
皇後與貴妃尚行宮,折返不得,此時宮內後妃以德妃為首,李玉蘅張羅往乾清宮去侍疾,親嘗湯藥,謹慎小意。
皇帝頭腦中昏昏沉沉的,不知睡了多久,再度睜眼之後,隻覺腦海中像是一把火燒:“水……”
旁邊人聽聲音,緩步近前。
容的瓜子臉,眉眼細,宛若仕女畫中的執女子。
竟是早已經辭世了的李妃!
皇帝大驚失色,仿佛被人捏住了脖頸,手肘撐床艱難後退些許,卻來人似乎也嚇了一跳,小心翼翼的叫了聲:“陛下?”
皇帝眯眼看了半晌,終於發覺來人並非李妃,而是她的同胞妹妹小李氏,他的德妃。
一股由心虛而生的惱怒縈繞心頭,皇帝咳嗽發怒:“誰叫你過來的?常平呢?!”
李玉蘅低眉順眼:“臣妾到來為您侍疾。”
頓了頓,又解釋:“內侍監外邊盯太醫煎藥。”
皇帝胸膛劇烈起伏,半晌後冷冷:“朕不想你,你退下吧,事不要過來了。”
李玉蘅似乎些失落,低頭應了聲“是”,等了幾瞬,他果然不再理會自己,才訕訕退了出去。
不多時,內侍監送了煎好的湯藥過來,驗過毒後,使人嘗了,才送皇帝嘴裡:“太醫令了,您近來傷了元氣,得好生養幾個月才行,病忌諱受涼,殿內就留了一出去的門,彆的窗戶縫隙都給封上了。”
皇帝乏得很,力話,疲憊的應了一聲,很快沉沉睡下。
或許是日所思、夜所夢,天晚上,他又夢到李妃了。
那個纖細柔弱的女子麵容慘白,形如厲鬼,目光怨毒的看他:“虎毒尚且不食子,你卻連禽獸都比不上!”
皇帝個冷戰,毛骨悚然,卻她不知想到什麼快活事似的,忽然間咯咯笑了起來:“陛下陽壽將至,不日將死,地下等您下來!”
一股寒氣順腳底直衝天靈蓋,皇帝猝然自夢中驚醒,但覺渾身發冷,遍體生寒。
定神去看,卻自己隻中衣躺塌上,被褥不知去向,正對床榻的那扇窗戶大開,夜風肆忌憚的從中入內。
自己方才究竟是做了一個夢,還是此刻猶夢中?
皇帝一時之間竟分辨不出來。
後背上密密的生了一層冷汗,寒風吹過,是難以忍受的濕黏的冷,他嘴唇囁嚅幾下,氣力的喚:“來,來人……”
那聲音喑啞,將將出了喉嚨,化夜風中。
但的確人聽聲音,走了過來。
李玉蘅一身素簡,宛如一個行走的幽靈,月光透過窗扉照她臉上,陰慘慘的白。
朦朧之間,皇帝甚至分不出她究竟是小李氏,還是他的原配發妻李妃。
但是他感知到了危險。
生死關頭激發出了限潛力,皇帝生生坐起身來,發動身上僅的氣力,往床榻內側躲避,然而終究也隻是垂死掙紮罷了,不多時,他如一攤爛肉般頹然倒了下去。
“你,”他艱難的問:“你是人,是鬼?”
“嗎?”李玉蘅附他耳邊,輕聲細語:“是來取你命的人,是從地獄爬出來的鬼。”
皇帝聽得驚悚至極,李玉蘅卻快意的笑了起來。
她站直身體,從衣袖中取出了一疊桑皮紙,皇帝顫抖欲裂的目光中,一張張浸了水裡。
“臣妾眼陛下遭受病痛折磨,實痛心,今日特來送陛下往生……”
最後幾個字她咬得極輕,夜色之中,卻是不出的森冷:“早登極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