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城距離此地大概有三日的路程, 趁著這時間,蕭綽向錢媽媽打聽了相府和京師的近況。
錢媽媽雖恨她恨得牙癢,但知道這回是相爺有求於人, 隻得按捺住心憤恨, 一五一十將她問的講了出來。
“大小姐是相府的長女,這些年相爺前前後後給您添過好些弟妹,大少爺、三少爺和二小姐都是夫人所出的,二少爺是張姨娘所出的, 三小姐是……”
蕭綽一抬手打斷了她:“夫人?跟娘和離後,爹他續娶了啊?”
錢媽媽:“……”
錢媽媽臉笑微妙的僵硬了一下,心說你跟裝什麼?
她皮笑肉不笑道:“就是前的唐夫人。”
蕭綽滿臉茫然:“前相府裡有唐夫人嗎?怎麼不記得, 就記得有唐姨娘。”
錢媽媽:“……”
錢媽媽暗吸口氣,假笑著說:“對對對,就是她。”
蕭綽目光驚奇:“以妾為妻, 這不觸犯國法嗎?朝廷不管的嗎?”
錢媽媽露出了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蕭綽:“真不管啊?沒有言官彈劾他嗎?”
錢媽媽:“……”
蕭綽:“文官首帶寵妾滅妻, 陛下沒說他帶壞了風氣嗎?”
錢媽媽:“……”
蕭綽:“錢媽媽在嗎在嗎在嗎,你怎麼不說話?”
錢媽媽硬是逼著自擠出來一絲笑:“老奴常年住在府中, 不打聽官場的事情, 如何能知道這些呢。”
蕭綽“哦”了一聲,又說:“給講講平城各家權貴和種種軼事吧。”
錢媽媽不易察覺的擦了擦汗, 釋然的張了嘴:“平城的勳貴們以太原王氏為首……”
講完了勳貴勢力後, 她眸光閃爍幾下,順勢轉了話題:“再就是皇族事。當今天子不過立年,宮中尚無皇後,大小姐該聽聞過昌平王的美名——本朝皇族男子,一向都是因卓爾不凡、俊美無儔為世人所稱道的!”
蕭綽在原主的腦袋裡翻了翻,再將相府忽然來人迎她入京、乃至於錢媽媽難掩憤懣又不得不極力忍耐的態度統籌一遍, 旋即便有所明了。
怪不得對她這麼客氣,原來是在這兒等著她呢!
當今不過立年,宮中尚無皇後。
聽起來可真是一好餅!
隻是蕭綽用腳後跟想,知道這餅必定硌牙,不然哪兒輪得到她來吃!
皇帝都三十歲了,不可能沒娶過妻,所以沒有皇後,顯然是因為原配皇後死了。
如果隻是正常死亡,譬如病逝,又或者難產死,平城權貴怎麼可能對後位避不及,叫她撿這麼大的便宜?
答案隻有一,她是被皇帝折磨死的。
且所以遭受折磨、繼殞命,一定不是因為她做錯了什麼,隻是單純的因為皇帝變態!
原主離平城的時候還不到十歲,那時候今天子便已登基了,她年紀雖小,不懂得朝堂中事,但聽生母呂氏提起過幾句先帝事。
先帝的皇位並非是傳自先帝父,是得自先帝兄,且這皇位不是順序繼承的,是逼宮所得。
宮變當天,先帝便將胞兄諸皇子關在一處放火燒死,逼/奸寡嫂後,又當著她的麵將她剛滿月的女兒摔死,寡嫂自儘死後,吹吹打打聲勢浩蕩的為她舉行喪儀,棺材即將要蓋的時候,又跳進去奸/屍……
嗯,他老子死的時候他哥是這麼乾的。
親娘勸了幾句,他哥掄起棍子把親娘往死裡打。
簡言,本朝皇族就是一群道德敗壞到極致、狗都不吃的渣滓,□□到靈魂都徹底的腐朽掉了,毫無可取處。
以至於呂氏聽聞娘家人痛痛快快的被判了死刑後,悲戚餘甚至暗鬆口氣,在這樣的君主手底下當差,活著比死了還可怕!
被廢黜官位後半死不活苟延殘喘,簡直是生不如死!
當今有道德條件如此優越的父親和伯父,祖還有叫兒媳婦們輪流侍寢、生吃親兒心肝的祖父,可想知他是如何的造化鐘神秀,渣爹想叫她回去蹚雷,似乎是情理中了。
蕭綽心有了三分了悟,便不再言語,合眼靠在車壁閉目養神。
錢媽媽倒想再說幾句:“當今雖有幾位皇子,都不是嫡出……”
蕭綽聽得煩了,睜眼冷冷覷著她,抬手一巴掌,把她沒說完的話打回去了:“混賬東西!天家事,是你一奶媽子能掛在嘴,時時議論的嗎?!”
錢媽媽猝不及防的挨了一記耳光,臉色迅速漲紅,羞惱交加:“你竟敢——”
蕭綽劈手又給了她一記耳光:“還說?!”
錢媽媽兩腮鬆弛的皮肉都在因為憤怒顫抖:“你,你要知道,可是——”
蕭綽冷笑一聲,左右弓,啪啪啪打了數記耳光過去。
錢媽媽到底了年紀,不比年輕人體健,原主又常年勞,手勁兒極大,如此生挨了數下,保養得宜的麵孔紅漲嚇人,嘴角溢出一行血絲來。
蕭綽懷裡掏出一張帕子,擦拭過手後,隨手丟到地,輕蔑中帶著倨傲:“錢媽媽,待你客氣些,才叫你一聲媽媽,你可不要在麵前拿大!爹寬宏,能容得下你,眼皮子底下可揉不了沙子!”
錢媽媽養尊處優多年,何曾受過這等屈辱,幾乎禁受不住想要發,在聽她提及相爺的時候生生忍了下來。
等等,再等等。
她勸慰自,現在要是發起來,壞了夫人的事,自以後怕是沒好果子吃。
相爺待她是有幾分情分,但她的兒孫日後可都得在夫人手底下討生活啊!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總有她哭的時候!
……
錢媽媽生忍了下去,一路俯首做低回到平城。
打一行人進京始,便有小廝急忙忙騎馬回府報信,等到蕭綽跳下馬車後,便見唐夫人很給麵子的守在門口,府裡邊餘幾位小姐侯在旁邊兒,仆婦們浩浩蕩蕩隨在後。
彆管心裡邊在想什麼,唐夫人臉是再熱情不過的。
蕭綽剛跳下馬車,她便主動迎了去,親親熱熱的搭住她的手:“多年不見,大小姐出落的愈發清麗了,眉眼間同老爺活脫兒是一模子裡刻出來的……”
連珠炮似的將這席話說完,又急忙道:“這一路可還順遂?丫鬟們服侍的可周到?若是有哪裡不好,都告訴!”
這一席話說的滴水不露,任誰聽了都得說一聲仁至義儘,旁邊蘭姨娘已始拍馬屁了:“到底是夫人慈悲,連罪臣女留下的女兒都如此關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