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七聽罷,隻覺心搖神馳,口中湯味愈發美妙無窮。吃菜吃的是色香味俱全,若能聽得其中炮製妙處,自然能增添風味。他打量這碗瞧上去不過極簡單的瓜片櫻桃湯,不由嘖嘖讚道:“這麼一碗湯,真也不知費了多少心思,多少工夫,一口也不能浪費了!”再瞧勺中瓜片,又忽而心中一動,道,“這菜固然妙處無窮,但你這刀法卻也神乎其技。尋常廚子,便得了你煮菜的法子,也使不出這麼迅疾、這麼精巧的刀法,自然不能將幾乎熟透的冬瓜切成如薄紗般的瓜片了。”
曾九嘻嘻道:“承蒙誇讚,小女子受之無愧。”
二人便這般在花叢深處席地而坐,將一碗肉、一碗湯吃了個乾乾淨淨,又賞月對酌,將一壺新釀也喝見了底兒。洪七打了個飽隔,揉肚子道:“好久沒吃上這麼美味的菜了,果然一見著你必有口福。”
曾九笑道:“我一個月裡也就下一兩次廚,也是你來得夠巧。”
洪七聞言,卻作態鬆了口氣,開玩笑道:“幸好你一個月隻做個幾次菜,不然我豈不是給饞蟲勾在這,再也舍不得走了!”
曾九瞧他神色,忽而促狹道:“你這回又吃了我兩碗菜,隻怕又要欠我兩個大人情了罷?”
洪七呆了一呆,霎時火燒屁股一樣跳起來,懊悔不迭的大叫道:“唉喲!把這個給忘了!”
曾九再忍不住,哈哈大笑道:“行啦,我逗你開心的!”
洪七卻來不及計較被她打趣,忙問道:“這回當真不用我欠著了麼?那你想辦甚麼,想要甚麼?快快說出來罷!”
曾九站起身來,拍了拍裙上的浮土,笑吟吟道:“我沒甚麼要辦的事。這樣罷,你吃了我的菜,便教給我一套功夫罷。”她手中有九陰真經,身邊又有歐陽鋒這般武學宗師,全然不缺甚麼功夫練。這般說,也即不在意洪七承諾的人情,隻為了不使他坐立難安而已,“這功夫可不能是甚麼大路貨色,須足夠精妙出彩,配得上我的菜才行。”
洪七搔搔頭,道:“這可是既好辦又難辦!叫花子懂得武功不少,若說要配得上你的菜,兜裡掏得出來的卻也不多!”
曾九嫣然道:“你慢慢想,明兒給我打兩套拳就是了。舍下空屋不少,洪幫主儘管隨意挑一間住下,稍待我教仆人來給你領路。”
洪七回過神道:“我深夜闖穀,十分無禮,若再悄沒聲的住在穀中,難免使你為難。不知藥姥現下何在?該當麵向主人賠罪問禮才是。”
曾九聞聲又莞爾一笑,凝視他半晌,才道:“藥姥麼,如今正在家中。且剛做了兩道菜當夜宵,款待了遠道而來的丐幫幫主。”
洪七回過味來,忽而呆了一呆,訝然道:“原來是你?”
待到第二日,曾九轉去洪七客房中看他,言辭中有意引見他與歐陽鋒二人相識,洪七卻反而搖了搖頭道:“我聽聞了白駝山主的行事作風,與叫花子不大對路,碰上了自然沒甚麼好說,若是本不必相見,那麼不見也罷。”
曾九一時一個念頭,昨夜偏不想讓歐陽鋒瞧見自己,今兒卻又不以為意了。她向來自戀自負,對自己種種忽變忽生的想法,向來不去深究自省,隻圖高興自在便了。此時聽了洪七意願,也不強求,與他閒談之間,又說明了穀中擄掠惡人做奴婢的緣故。
洪七道:“你這套做派,倒與桃花島主黃藥師有些相似。他隱居海島之上,亦捉了許多惡徒來刺聾毒啞來做仆人使喚。你說他凶惡罷,也不儘然;你說他為民除害罷,又總仿佛不大對勁。嗨,總歸有那麼點邪性。”
曾九聽他當麵耿直說自己邪性,卻也不以為忤,笑吟吟道:“我與黃島主可是知交好友。”
洪七心生興趣,便又聽她說了南下東海的趣事。談笑一番後,他忽而起身道:“我昨天夜裡想了想,你那冬瓜櫻桃湯實在不凡,我若隨便給你練一套武功來,未免有相欺之嫌。不知你家傳武功是甚麼路數?好教你得知,我有一套武功,稱得上是天下無雙的掌法,但卻又是一門陽剛霸道的外門掌功。不知道你願不願學?”
曾九笑道:“你說得怕不是丐幫絕學,降龍十八掌罷?”
洪七正色道:“不錯。隻是這門掌法非同小可,我吃了你兩道菜,最多隻能教你兩掌。若你不願意,那麼我再撿彆的精妙武功教你。”
曾九身上的武功儘夠練了,要他教授武功,也隻是圖個新鮮,便道:“兩掌就兩掌。”
洪七又肅容道:“降龍十八掌是我丐幫絕學,我雖可以教你,但須勞你起個誓,絕不將這門掌法的訣竅私下傳授他人。”
曾九心想,這也是應有之義,便笑著調侃道:“你放心。我這人雖然邪性,但說話向來算話。絕不將這門掌法教給這世上的任何一人。”
洪七信人不疑,神色又複灑脫自如。當下與曾九走到一處四下無人的僻靜花林之中,將竹棒往腰間一彆,從容佇立道:“今日先教你第一掌。”
“這一掌,叫做亢龍有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