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軟雄起! 曾九與歐陽鋒沿溪流並騎, 末了停在一棵枝葉繁茂的大樹蔭下。夏風微微間,二人俱披寬袖白衣, 衫擺柔拂、坐騎緩行,觀之恰似飄然雲端, 仿佛一對兒逍遙世外的神仙眷侶。
說笑片刻,未見到蛇群,曾九便向來處回眸, 問道:“蛇在哪裡?我們怎麽不去蛇園?”
歐陽鋒鬆鬆攬著韁繩, 笑道:“蛇園裡足有上千條毒蛇, 自有蛇奴驅趕,我們隻等在這便是了。”他話音未落, 自溪聲鳥語之外, 隱隱傳來草葉簌簌聲,不多時隻見穀口忽而湧出一抹翠色,那翠色翻滾不休,如浪潮般愈湧愈急,倏而漫延成一片綠雲。
曾九瞧清那翠雲分明是一隊隊、一層層的青綠蝮蛇, 蛇群不知數目凡幾, 進穀丈餘後,穿白衣的蛇奴已在後頭兩側顯出身形,正不時執長竿揮喝, 將蛇群不慌不忙地趕入了穀中。
要知蛇這般冷血動物, 牧蛇人一次能驅使個十幾條已然不易, 這般群蛇亂舞之景, 實在叫人又是悚栗,又是佩服。曾九看牧蛇人動作看得凝睫入神,歐陽鋒則在側仔細望著她,見蛇群漸近,便自懷中取出一隻雪白香囊,向她道:“把這香囊配在身上,蛇不會咬你。”
那青蛇入穀後,又有鱗光閃閃的金蛇湧入。隻是數目上少了許多,大抵隻有百餘條。曾九見蛇奴格外悉心看護,便知這些蛇定然是歐陽鋒花心思培育的珍種。至於前些日子,二人鬥毒時的那種灰白長蛇,則根本沒有瞧見。
曾九望了一會兒,手裡擺弄那香囊,忽而見那香囊上繡著翠竹金蛇的花樣。那叢翠竹亭亭矯秀,竿葉清麗,蛇上則纏繞金線,姿態頗為靈動,顯然製這香囊的人繡工十分不凡。不由心中一動,問道:“這繡活做得真好看。大哥哥,你莊上還豢養著繡娘麼?”
歐陽鋒麵色不變,微笑道:“這是家嫂繡製的。這般香囊有許多,你若是喜歡,回去自己挑就是。”
曾九微微有些驚訝,她逡巡白駝山莊這許久,竟半點都不知道他還有個嫂子,問道:“我怎麼從沒見過她?”
歐陽鋒淡淡道:“家兄不幸早夭,家嫂性情孤靜,向來幽居不出,也不喜歡旁人打擾。”說罷,他便轉移話題道,“光這般瞧沒甚麼意思,我先將這牧蛇的法子教給你,至於個中精妙門道,待你上手後再說也不遲。”
曾九嗅覺自來敏銳,總覺得他言語中不儘不實。但這是他白駝山的秘辛,總歸她又不想做歐陽鋒的老婆,這些與她本來也沒甚麼乾係。便渾不在意地笑道:“好呀。”
歐陽鋒與她下了白駱駝,步行走入蛇群之中。香囊中想必放了頗為精妙厲害的蛇藥,二人所到之處,群蛇紛紛避走,如海分潮,讓出了一條寬闊小路來。曾九望見這般情狀,心中便起意回去好生研究研究這蛇藥的方子。
歐陽鋒先與她娓娓分說禦蛇的口哨、揮竿的門道。原來這群蛇自受豢養一來,每日喂食放牧、驅趕收籠,都按照十幾種輕重不同、高低分彆的口哨來協助訓練。那長竿亦是特製過的竹竿。新竹采下後,須在八種不同的藥湯裡輪流浸泡,再炮製成長竿。這竿子舞動之間,群蛇或受藥氣安撫、或受藥氣威懾,時日久長,蛇奴手持長竿驅蛇,自然如臂使指,揮灑如意。
曾九在旁聽了個明白,便嫣然問道:“原來最厲害的地方還是單方。大哥哥,這方子你會不會教給我?”她毒藝非凡,已算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若現下有意攪動江湖是非,必能使人聞風喪膽,可說話做事卻幾乎沒甚麼高手風範,一顰一笑間全是小女兒情態,撒嬌使性、翻臉變卦,實在全憑心意,讓人十分摸不著頭腦。
但偏生歐陽鋒很吃她這一套,聞聲笑道:“說了教給你,自然不會教一半。”又喚來一個蛇奴,接過他手中長竿,向曾九一遞,“瞧你看得心癢,要不要自個試上一試?”
曾九喜笑顏開,當即接過竹竿,照歐陽鋒所授門道指揮群蛇。她初初上手,自然手法生疏,加上頑皮好奇,時不時去逗弄青蛇,那蛇受她一番搗亂,驚慌之下不由互相亂咬,眨眼間咬死了十數條。
蛇奴十分心疼,但見歐陽山主笑意吟吟,神色中頗顯寵縱,便也不敢說話。曾九胡鬨了片刻,手法也逐漸熟練起來,再未發生驅蛇互咬的亂子。
她心中有數,知道見好就收的道理。這青蛇上千條之多,死了十來條不礙甚麼,歐陽鋒為了她歡心,想來不會太心疼;但金蛇便不一樣,任性情趣不能太過,否則怕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畢竟她可還等著這卷毛壞胚老老實實拜倒在她裙下那。
更彆提牧蛇之術才學了皮毛,可不必將人得罪狠了。
歐陽鋒相陪半晌,才道:“天氣這般熱,彆累著你了。這蛇在穀中捕捉獵食,還得許多時候,咱們先回去罷。我將單方寫給你,你有不明之處,咱們分茶切磋,豈不快活?”
曾九雖玩累了,聽說要回去卻有些不舍,仰臉問道:“那明日我們還來不來?”
歐陽鋒笑道:“你喜歡來,我再陪你來就是了。”
曾九這才滿足,二人複又騎上白駱駝往山莊去。
往後月餘時光,曾九總盤桓在白駝山的藥房和蛇園之中,要麼便在自個房裡琢磨歐陽鋒驅蛇的十幾張藥方;歐陽鋒人才非凡,每日亦需要許多時辰專用來修煉武功、精研招數。如此相安無事,各得其樂,閒暇時光中,二人要麼在山莊裡歇涼飲樂,要麼結伴外出牧蛇,抑或往雪山玩耍,進集鎮閒逛,歐陽鋒對曾九可稱百般遷就、千般依從,將她伺候的舒舒服服的,儼然白駝山莊的女主人一般,明顯不懷好意。
曾九與他相處日久,愈發知道這人城府深沉,心腸狠毒,平白無故這般殷勤討好,無非是瞧她桀驁不馴,而他自恃才貌身家超眾,意圖用甜蜜手段使她傾心折服罷了。要說起來,和她自己打的竟是一般主意,隻不過曾姥姥空手套白狼,不像他一樣吐出了不少好東西。
曾九很喜歡這樣繼續空手套白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