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興賢亦笑道:“就依姑娘的意思。隻是鏨了銀的暗器,若要淬毒可就不好看了。”
曾九心中一動,笑道:“我初涉江湖,許多事情都不大懂。尹公子,依你說,天下最毒的暗器是什麼暗器?”
這話算是問對了人。
尹家這位公子爺家傳功夫練得稀鬆,平生隻愛酒色兩樣,但江湖上的風聞軼事他倒也還門清。當下便侃侃而談道:“姑娘這問話可著實不容易應對。凡使暗器者,多半都喜歡在暗器上淬毒,若以此論毒中之最,當屬蜀中唐門的「天星飛花」。但唐門子弟向來不在江湖上走動,當年名震天下的天星飛花究竟是何等樣的毒,大家也不甚了了。但若說暗器中哪一樣最為歹毒,那當屬七巧童子所造的七副「七星透骨針」。據說這暗器隻須縛在腕上,稍一抬手便會發出七根銀針,從沒有人能夠躲得過去。不過七巧童子故去多年,這七副暗器也已不知落入誰的手中,真正見過的人隻怕一個也沒有。”
曾九聽著聽著,若有所思道:“那麼你說,天下最厲害的暗器又是什麼暗器?”
尹興賢這才訝然一笑,心中確信她的確初出茅廬,不識人情世故,但卻也不說破,而是柔聲道:“當今天下最厲害的暗器,叫做孔雀翎。”
曾九好奇道:“哦?這暗器怎麼個厲害法?它不淬毒的麼?”
尹興賢歎了口氣道:“沒有人知道它究竟有沒有毒!因為見過它的人,都會為它發出那一瞬的輝煌絢麗所攝,死在目眩神迷之中。孔雀山莊之所以屹立數百年不倒,就因為天下除了孔雀山莊主人之外,從沒有人能活著見到孔雀翎!”
曾九又問:“那麼當今天下第一暗器高手又是誰?”
尹興賢打了個哈哈道:“天下暗器高手何其多,卻都沒有認真較量過,實在沒有一個公認的說法。若在江南一帶,‘八臂神猿’侯南輝侯前輩,可稱為天下最厲害的暗器高手之一,咱們心中都十分佩服的。”
曾九聽著聽著,腦海中倏而閃過一道電光,她若有所思的怔了片刻,倏而問:“若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拿著孔雀翎,與侯大俠生死相搏,他們之間到底誰輸誰贏?”
尹興賢沉默了片刻,輕聲道:“這——”
曾九又自問般道:“若孔雀翎贏了,江湖上隻會說,孔雀翎果然是天下第一暗器,但絕不會說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是天下第一暗器高手。”
小樓所說的天下第一暗器,究竟意指什麼?
她的對手究竟是使暗器的人,還是暗器本身?
曾九不動聲色的回過神來,笑道:“尹公子家學淵源,想必——”
她話音未落,馬車忽然急急一停。
尹興賢麵露不悅之色,問道:“什麼事?”
駕車的青衣夥計規規矩矩道:“少爺,門前有個瞎子。”
尹興賢沒有發脾氣。
這個夥計從小便長在莊中,向來聰明又老實,他應當知道怎麼當好少爺的奴才——遇到攔路的瞎子,一鞭子抽開也就是了。
所以他向曾九安撫的笑了笑,推開車門探出身來,去看看門口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瞎子。
而曾九也好奇地輕輕挑開車簾,向外麵一瞧。
尹家一對石雕坐獅前的青階上,正立著一道瘦削的灰影。
單瞧打扮,他確實是個很普通的瞎子,一根探路竹竿,一身灰撲撲的衣裳,一頭臟汙亂發。若非說有什麼稀奇之處,那就是他臉上纏了一道看不出本色的染血布條,蒙住了本該露出來的雙眼——他剛瞎仿佛沒有多久。
這樣一個瞎子,本不可能讓尹公子的馬車為他止步的。
青衣夥計不肯再往前走的原因,是因為這個普普通通的瞎子手中正提著一柄劍。
曾九剛掀開車簾那一瞬,正瞧見瞎子提著劍向前輕輕刺了兩下,不多不少,正刺在上前持刀攆人的仆役的眼皮上。
而那名仆役將刀一扔,同先頭五個一樣下場的難兄難弟一齊慘叫起來。
瞎子便又輕輕將劍尖垂下,放低在身側。
日光下,曾九望著他手中那柄極普通的劍,卻見劍尖上隻有一點近似於無的血光,仿佛他若要刺破人的眼皮,就絕不肯多花一份力氣,去刺得更深一些。
尹興賢愕然瞧見這等場麵,不由怒喝道:“什麼人上門尋釁?”
門口一個仆役瞧見尹興賢,忙哭喪臉道:“少爺,這瞎子說要找老爺比武,問他名姓,卻又不說,咱們以為他是來搗亂的,自然不肯通報,結果一言不合他便將許多人眼睛刺瞎了!”
那瞎子向尹興賢微微側耳,淡淡道:“你是尹高雄的兒子?”
他一開口,曾九這才發覺他竟是個年青人。
而尹興賢瞧見他的劍法,心中不能說不忌憚,知曉自己不是對手,便按捺道:“閣下尊姓大名?若要比武,須先下帖子約戰,講明時間地方,豈有尋上門來,刺瞎敝莊下人雙目的道理?”
那瞎子古怪一笑,道:“賤命免入尊耳,去叫你爹出來。我在此等五百個呼吸,如果他不來,那麼就是他認輸了。”
尹興賢如臨大敵,卻又敢怒不敢言,當下道:“敢請入府一敘?”
瞎子卻冷冷道:“我就在此處等。”
尹興賢瞧了瞧門口的車,但此時也顧不上曾九了,便道:“好!”
說罷,竟將曾九留在車中,孤身一人先進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