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彆說,經過唐蘭芝這一番細細的考量,回城是無望了,若是想在顧家村好好生活下去,不用去地裡麵做繁重的農活,那麼嫁給顧衛強是最好的出路。
他家顧老爺子是村長,而顧衛強的二哥是現在大隊長,輪到顧衛強自己,模樣生的周正,高高大大的個子,再加上,和村子裡麵的小夥子不一樣,顧衛強的在運輸隊當臨時工的工作,很有前景。
唐蘭芝就起了嫁給顧衛強的心思。
愣頭青的顧衛強,哪裡是唐蘭芝的對手,一來二去,自然被唐蘭芝溫柔可人的樣子給俘虜了,兩人婚後,過了一番甜蜜的小日子。
但是時間久了,人的毛病就會顯現出來,唐蘭芝愛慕虛榮,偏心自私,顧衛強雖然知道,但是也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這個女人,給他生了三個孩子。
於公於私,他都應該讓著她。
於是,顧衛強,在外麵工作越發賣力,要掙更多的錢,來滿足小妻子。
顧衛強對外的公布的是,一個月工資三十七塊五,但是他跑長途,多少能接點外快,每個月的外快可比工資多多了,到手差不多能有七八十塊,除去交給周愛菊的那一部分,剩下的錢,他基本都是給自家媳婦唐蘭芝的。
但唐蘭芝是城裡的姑娘,手本來就大,再加上家裡有個顧婉婉,身體不好,衣食住行都是比著城裡姑娘來養大的,顧衛強賺的錢,基本都砸在了唐蘭芝和顧婉婉母女兩人身上。
這次的去縣城上高中的名額,錢是一方麵,另一方麵,確實要看成績的,唐蘭芝手上的錢足夠讓顧婉婉也去縣城上高中。
但是她卻不可以這樣做,因為顧家還沒有分家,四房是一體的,每房裡麵去抽出一個去縣城讀書。
若是,他們四房供著兩個閨女去縣城讀書,唐蘭芝敢說,她會被妯娌給噴死。
故而,這錢捏在手上,也不敢拿出來花。
顧衛強領著一兒一女往回走,路上剛好遇見才從二麻子家回來的周愛菊,還有大嫂二嫂幾人。
周愛菊向來疼愛顧安安,一眼就見到顧安安,衣服臟兮兮的,頭發也亂糟糟的。
她當即邁著小腳,加快了步子,扯過顧安安的胳膊,關切,“這是咋的了?誰欺負你了?”
顧安安看到麵前的老人,原本止住的淚又往下掉,但是她瞅瞅這麼多人,又顧及著自家老爸的麵子,不好意思說,老爸的媳婦跑了,不要他們了。
隻是癟了癟嘴,到底是沒開口。
在顧衛強懷裡的顧冬冬,可沒這麼多顧及,一看姐姐哭了,他也跟著嚎,邊嚎邊說,“我……我媽不要我們了。”
周愛菊臉色一變,她瞪著眼睛,看小兒子。
顧衛強苦笑,“媽,蘭芝回城了。”
“誰給她開的證明?”,老太太一針見血,她早就知道,這個小兒媳婦,心大,留不住,故而特意交待老二,不許老二給小兒媳婦開證明。
這年頭,知青想要回城,必須村裡麵的大隊長來開證明,再加上,城裡那邊的親人,來個接收證明,要兩邊都有證明才能離村的。
顧衛強吞吞吐吐,“二哥?”,他倒是看的明白,他還特意跟自家二哥打過招呼,若是唐蘭芝私下來找他開證明,隻會他一聲,他也不會不同意的,哪成想這次的證明開的,他竟然一點都不知道。
人家要走,用這種小計倆,怎麼也留不住,更何況,心不在了,留這裡有何用?
周愛菊氣勢洶洶的拽著顧安安,往回衝。
顧衛強在後麵喊著,都不頂用。
原本跟在周愛菊身後的兩個兒媳婦,大媳婦趙君雁和兒媳婦王大英,兩人互相看了一眼,老四媳婦,跑了???
這可是大消息。
不過趙君雁向來不愛碎嘴,她知道後,最多回去跟自家男人提一口。
但是王大英不一樣,她做為大隊長的婆娘,自覺得高人一等,在村裡麵也算是說得上話的,什麼小道消息,她也是第一手知道的,要知道,自己婆婆向來對老四媳婦高看一眼,如今可美了,人家壓根都看不上這山窩窩,直接回城了。
王大英有些幸災樂禍。
她自然注意到了顧安安一身的狼狽,她故意,“安安啊,你媽可真狠心啊,看你都摔成這樣了,還是頭都不回的走了。”
顧安安撇了撇嘴,從接收的記憶裡麵,二伯娘不是啥好人。
周愛菊步子頓了頓,警告,“大英,管好你的嘴,不該說的,閉嘴。”
王大英敷衍的嗯了一聲。
周愛菊一走,村裡麵就傳開了,唐蘭芝那狠心的婆娘,不管自家閨女摔成了泥娃娃,也要離開顧家村。
而顧安安和顧冬冬,就成了泡在苦水裡麵的小白菜,沒娘的孩子。
……
顧家。
東屋的裡側,燒著熱乎乎的的暖炕,顧家的大人都窩在炕裡麵,沉默不言,明明是暖和的炕,周愛菊心卻涼了半截。
顧家老爺子,坐在炕沿邊,手裡拿著個煙袋,時不時的抽上一口,抬著頭,望著窗外,仿佛周愛菊說了半天,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顧家老大顧衛國則蹲在炕旁邊,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隻有顧家老二顧衛富則時不時反駁一句,“媽,那證明已經開了,老四媳婦也走了,您在說這些,也沒用了。”
這下,可惹炸了周愛菊。
她一巴掌拍到顧家老二顧衛富的頭上,罵罵咧咧,“不是你媳婦,你站著說話不腰疼,要是你家大英要回城,這證明你會開的這麼利索不?”
顧衛富到底是做大隊長的,說起的話,也有理有據,“開,怎麼不開,夫妻本就是一體,我婆娘過的好,我比誰都開心,老四,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被點名問話的顧衛強,他抬頭,深深的看著顧衛富,半晌後,他才開口,“二哥的思想覺悟就是高。”,他願意放走唐蘭芝是一回事,自家二哥私下開證明又是一回事,他不是說不願意放走唐蘭芝,而是氣自家親親的二哥,開證明的時候,連跟氣都不跟他通,他起碼是唐蘭芝的男人,唐蘭芝心虛,奔高枝,不願意說,他理解,但是顧衛富,作為他的二哥,卻幫忙瞞的緊。
這事著實做的不地道。
到底是心裡不爽利。
她衝著顧安安感激的笑了笑,摸了摸自己平安的大腦門,“吃吧。”
周愛菊這一雙眼睛,正是清亮,顧安安這小動作,哪裡逃的過老太太的法眼,她看著安安這副模樣,搖了搖頭,“這孩子……”
倒是不是她不對顧平安好,而是這孩子打小不愛說話,又怕她,有了吃的東西,雖然不會漏掉顧平安,但到底是十歲的孩子,長身體,分到手上的那點,孩子三兩口就謔謔沒了,哪裡夠啊!
吃完了飯,按照往常來說,顧安安會主動把洗碗的活給攬過去的,但是今天安安吃完了,抹了抹嘴,“奶,我回屋了,要準備準備複習入學考試了。”
周愛菊點了點頭,指著顧書,“去問你哥把複習資料要過去,多少能省不少事情。”,顧書已經在縣城一年高中了,因為今年出來新政策,可以高考了,於是他便回家央求著,老爺子,讓他在讀一年,到時候考高好有把握考個好學校,對於老顧家能出個大學生這件事,全家人都是高興的。
再加上顧書又是老顧家的孫子輩的老大,聽話,讀書又好,長的也最像老爺子年輕的時候,討老人家歡心,顧老爺子手一拍,“去讀吧。”,讀書的錢誰出?當然老四和老三兩人負責了。
顧安安眯著眼睛,“哥,我去你屋拿書,把你現在用不上的都借我。”
顧書吞吞吐吐,卻礙於老太太發話了,隻能領著顧安安了南炕,因為顧書要考大學,家裡特意給顧書單獨安排了一間屋子,不同於其他孫子輩,擠在一塊,顧書這個屋子雖然隻有十多平,但是書桌和衣櫃都擺的整整齊齊的,不用看,這都是顧單的做的。
顧書磨磨唧唧的從書櫃裡麵抽了一本出來,垮著臉,“安安,這都是老貴的書了,你可要仔細點。”,在顧書的眼裡,家裡隻要他一個大學生就夠了,不需要顧安安在來逞強,更何況還是個女娃子,但不得不說,顧書對於顧安安有些忌憚,不同於安安的紮實基礎,顧書能去上高中,全指望著私下老師補課,才勉強考上縣城高中的。
安安看著麵前一本算數課本,她笑的意味深長,“這不是學校發的書嗎?”,明明是免費的,卻還要說老貴,若是以前的顧安安,還真會把老貴的書還回去,不敢借了。
但是現在的安安不會。
被戳破的顧書有些惱羞成怒,“學費不是錢啊?”
顧安安奇怪的看了一眼顧書,小聲,“哥的學費也是我爸出的。”,說完,砰的一下關上門,一溜煙跑不見了。
氣的顧書半晌沒回過勁來。
拿到書的顧安安,正準備去老太太屋裡問一問,自家老爸去哪裡,經過廚房的時候,就聽見王大英在咧咧,“安安個死丫頭,平常的碗都是她洗的,今天倒是跑的快,大嫂你說,一個丫頭片子讀什麼書,還不如多幫襯家裡做點活,早早的嫁人,夫家還能幫襯下家裡幾個兄弟,免得送去學校,真真是浪費錢。”
趙君雁在收拾灶台,順便把晚上要吃的酸菜給拿出來泡在水裡,好化冰,聽到王大英的話,她原本不打算開腔的,想了下桌上的半塊魚,她小聲,“安安以前做的活還少?再說,安安上學,那是老四自己出錢,這有啥浪費?”,敢情給隔房侄兒子念書就不叫浪費了,給自家閨女念書叫浪費?這算哪門子道理。
趙君雁平時很少開口,但若是開口,便一針見血,到底是大戶人家出來的,思想觀念都不一樣,更何況,他們家平安,能在村裡麵讀書,一年到都的作業本,筆啊,這些費用,也全部是老四一個人包圓了,就衝著這點,她趙君雁就該謝謝小叔子。
王大英還要打算反駁,但是想著彆這話傳出去,到時候,小叔子不負責大兒子的學費可怎麼辦了?
到底是把剩下的話給咽了下去。
顧安安聽了一耳朵,嗤笑了一聲,轉身進了周愛菊的屋內。
問了下自家老爸,又從老太太的箱子內,拿了一支筆和一個本子,家裡的這類開銷,全部都是顧衛強在外跑車的時候,買回來,由老太太保管,畢竟家裡孩子多,全部給分下去,就怕孩子們給謔謔了。
畢竟,本子和筆可是金貴的玩意。
這年頭,能讀書的家庭,可不多。
而老顧家一下子出了兩個高中生,也算是村裡麵的一個大大的體麵。
顧安安咕噥,“連奶都不知道爸去哪了,吃飯都不回家。”,轉身就回到了西屋。
被顧安安念叨的顧衛強,這會在顧家村最裡麵的一戶人家那裡,說起來是一戶人家,不過是用茅草搭起來的一個窩棚,可以說,外麵的豬圈都是用鵝卵石堆起來的,若是論做工,那豬圈都要比茅草屋看起來硬氣幾分。
能分到茅草屋住著的人,不是彆人,正是犯了錯,被批..鬥的城裡人,流放在顧家村。
因為位置隔的遠,村裡麵的人都流傳,這裡住著的人是黑..五類,壞..分子,大家都把茅草屋這邊當做瘟神,誰都不敢和這邊的人打交道,就怕惹禍上身。
要說,這茅草屋住著三人,一對父子倆,和一個老頭子。
老頭子叫郎永齡,今年六十有三,京城皇城根兒上的人,郎家若是往上算三代,算是滿清的貴族,又稱為鈕鈷祿氏,若說名人的話,清朝的和珅便是出自這個姓氏,不過後來建國以後,便改成了郎姓。
而郎永齡若是細算起來,便是和珅這一嫡支的,家裡當年就算是抄家,但好歹也算是富貴人兒,仍然留了不少家底,古玩瓷器,名人字畫,更是數不勝數,這潑天的財富,在往日會讓讓人羨慕,在今朝那可是要命的毒..藥,郎永齡會被冠上壞分子,流放到顧家村,便是遭了這些古玩的禍,而郎永齡早些年又被稱為郎一眼,外麵流傳,但凡被郎一眼掌過眼的文物,必定是真貨。
可惜!
時代不對,原本應該為國家發光發熱,保留曆史文化的郎永齡被打上壞分子的稱號,家裡也被抄了,還是他早年收養的一個兒子,費了大功夫,才被流放到顧家村。
顧家村雖然偏遠,但是勝在名聲淳樸,來到這裡,郎永齡起碼不會受到在彆處的那樣的欺辱。
至於另外一對父子倆,則是省城有名的骨科西醫,尤其是老子,馮顯全早年留學英國,專門為了學習國外的骨科醫術,學成歸來,成了省城醫院的教授,更是不知道救治了多少人,卻被右..派打上了壞分子的稱號,被擼了職位,流放到顧家村,甚至他的右手,在被批..鬥的時候,傷了骨頭,說來可笑,以骨科醫生出名的馮顯全,卻因為右手救治不當,成了半殘廢,在也無法拿起手術刀。
至於他的兒子馮青岩,原本在他和老婆離婚後,可以摘出去的,但是馮青岩也算是孝子,擔心自家老頭子一個人在流放,熬不過去,索性藏了一本國外的醫書,在被抄家的時候,從他身上搜了出來,又經過家裡幾番打點,父子兩人一塊被流放到了顧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