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擺了擺頭, 去了郎老爺子的病房,他們的病房相當於兩室一廳的小家,溫馨都不行,到底是高乾病房, 和安安那種普通病房差的老遠了。
老年人瞌睡淺, 郎老爺子大晚上嘴巴想吃東西了,慫恿者李老去食堂看下。
聽到門咯吱一聲開了, 郎老爺子抬了抬眼皮子,“怎麼這麼晚??”
“遇到了熟人, 就是之前你說跟你關係很好的顧家人, 他們家小丫頭病了, 在醫院住著, 那顧衛強差點把我骨頭架子都給弄碎了。”
郎老爺子謔的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 急切“這是出啥事了?”
“哎呦, 我的老夥計, 你好歹注意下自己的身體,安安那孩子隻是昏迷了, 沒事過幾天就醒來了。”,李老一回頭, 坐著輪椅的馮顯全和馮青岩兩人齊齊的從裡屋出來了, 他們當時是傷著腿了, 傷的還不輕, 為了方便傷口恢複, 來到醫院就給馮顯全父子兩人一人弄了一個輪椅坐著, 免得活動的時候牽扯到傷口,而且有了輪椅,他們去哪也很方便的。
“得嘞,那孩子隻是昏迷了,你們這一個個哭喪著臉,都是乾嘛啊!”
“爸,我先去看下安安。”,馮青岩一張娃娃臉,滿是關切,“我也去。”,馮顯全跟著道。
“你們都給我回來,也不看看都幾點了,病人不休息啊!都以為跟你們一樣,生了病還生龍活虎的。”,李老真是被這一群祖宗給氣著了,沒一個當病人的自覺。
真把他當神醫啊!一個個的,自給兒都不愛惜自給,讓他這個醫生怎麼辦??
被李老這一番罵完後,郎老爺子三個頓時跟個鵪鶉一樣,馮青岩一張娃娃臉,滿是討好,“李老,我這就去睡,明的一早再去看看安安。”
他個年輕人都表態了,另外兩個身體還不如他的自然安穩了下來。
“滾滾滾!”李老爺子看到這糟心的玩意,就不舒服,醫生最怕啥?最怕他們在前麵努力的救人,這病人卻不愛惜自己,那他們在前麵救人有啥用的??
這邊李老好不容易把三個病人都給穩了下來,另外一邊顧衛強費了好大的勁兒把李老開的藥給安安喂了進去。
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安安的臉色越來越白,讓顧衛強也越發擔心起來。
因為是病房,到底有些不方便,又是三個男性來照顧安安,晚上,顧衛強請了女護士給安安換了衣服後,他就一直坐在床沿,整夜都沒合眼。
但凡安安隻要動一下,他都會有感覺。
安安睡的很沉,絲毫感覺不到外麵的焦急,顧華子在醫院待了一晚上,就被顧衛強給趕走了,畢竟這天是大年三十,顧華子家裡有老有小,讓他呆在醫院也不是事。
原本都走了一半的顧華子,遇到提著大包小包的自家婆娘和閨女,顯然他們也是來看安安的。
三人碰了頭,索性也不回村子了,直接再次轉到醫院去了。
他們三人到的時候,顧衛強正在和陸衍交談,一晚上未合眼的顧衛強,雙眼泛著血絲,整個人都崩的緊緊的,讓陸衍這個外人瞧著,都越發覺得顧衛強的狀態不對。
陸衍來的目的很簡單,就是看望一下安安,見她還在沉睡,又看了下病房的環境,借著他的名義,給安安換了一間條件更好的高乾病房。
擔心顧衛強不接受,這才拉著他在一旁說話。
顧衛強哪裡會不接受,但凡現在有任何對安安好的事情,哪怕會欠下天大的人情,他都會毫不猶豫的接受。
顧華子領著妻女,提著大包小包,就看到護士把安安的病床往外推著,冬冬眯著眼睛,困的打哈欠,卻一直跟在病床後麵。
半夏看到病床上的安安,鼻子一酸,眼淚立馬掉了下來,她小聲,“安安,你快醒來!我給你做鍋巴反吃。”,這是她吃過安安做的鍋巴飯後,自己嘗試學著做的。
雖然還是半成品,比不上安安做的,但是好歹是她心學的東西。
做母親的,見不得孩子這樣受罪,菊香看到安安的時候,跟自己閨女一樣,眼淚抑製不住的往下掉。
可把顧華子給急壞了,“安安好著呢!你們哭啥???”
菊香和半夏立馬收住了眼淚,跟著病床一塊去了高乾病房。
對於菊香和半夏能在大年三十這天從村子裡麵趕到縣城醫院看安安,顧衛強自然是感激的,尤其是菊香來的時候,殺了一直老母雞,就著家裡的人參還有其他大補藥材放在一塊燉了許久。
帶了一大搪瓷缸的雞湯,不過可惜,天冷到了醫院就涼透了。
顧衛強接過雞湯,去了一趟食堂花了一毛錢,讓食堂的人幫忙把雞湯給熱了熱。
又拿了幾張才兌的飯票,買了四人份的午餐,因為是年三十,這天食堂的飯菜也格外的豐盛,他打了一個紅燒蹄髈,土豆紅燒肉,還有一份梅菜扣肉,再加上一個清炒蘿卜絲。
這算是頂頂的好菜了,顧衛強一點都不不在乎花了多少錢,就衝著人家能來看安安,他也會大大方方的。
到了病房的時候,冬冬被半夏再次給哄睡著了,冬冬跟顧衛強一樣,昨天半夜才睡,一晚上更是不知道醒了多少次,眼皮子下麵黑了一大塊。
而安安身上的衣服也明顯又換了一套,不僅如此,菊香和半夏兩人合夥給安安簡單的擦了一個澡,昨晚上安安出了一身的虛汗,這擦完了以後,也會舒服上不少呢!
顧衛強是說真的感激啊!
和護士比起來,這種事情讓菊香或者半夏來做,肯定更為妥帖,他強撐著精神,招呼,“快來吃飯。”
半夏是個愛吃的,顧衛強不在的時候,她坐在床沿邊兒,絮絮叨叨的在安安麵前說了不少話,還彆說一大早出來,奔波到現在,強子叔這一招呼,她還真餓了呢!
尤其是那飯盒蓋子揭開後啊!整個屋子都彌漫著一股蹄髈的香味,她口中的口水頓時分泌了不少出來。
她跳下床就要去吃,被菊香拿著毛巾一下打在身上,“走到時候咋說的??不是答應你爺要回去吃飯嗎?”,自家閨女一見到食物,那真是把啥都忘記到九霄雲外了。
半夏本就生的胖,被自家媽這一厲害,癟了癟嘴,旁邊的華子看的不高興了,他把半夏拉到身後,護的不行,“你說啥呢!到了吃飯點,彆厲害孩子!”,轉頭看向半夏的時候,一臉的和煦,“彆聽你媽的,你強子叔就是買給你的,更何況,今兒的年三十,咱們敞開肚皮吃。”,半夏年紀不小了,過兩年就到了說親事的年紀,菊香和華子兩口子就商量,在吃食上好好把這門兒,不能湧著讓半夏吃。
這法子還是華子提出來的,隻是這法子都有倆月了,每次菊香不讓半夏吃的時候,華子就護犢子的不行,絲毫忘記了,讓半夏減肥是他自己提出來的。
菊香歎了口氣,把毛巾往盆子裡麵一丟,“你就慣吧!可勁兒的慣!”,往後嫁不去看你怎麼辦??
顧衛強在旁邊打著圓場,“今兒的是年三十,咱們不說彆的,若是往日你們這會肯定在家一家團圓,今兒因為安安生病的事情,把你們都拖到醫院來,實在是不好意思。”,雖然他和顧華子的感情好,但是就算是親兄弟之間的感情也是需要經營的,人家能在年三十來拖家帶口的看安安,這是情分,不是本分,這點顧衛強還是看的很清楚的。
顧華子擺了擺手,“親兄弟不說這個,再說了安安還算我半個閨女,菊香也算的上半個媽了,輪到我家半夏,更不用說,她們兩人打小就關係好,我們若是不來,那良心真的是被狗吃了。”
這會冬冬也醒了,他睡的迷糊糊的摸著眼睛,突然大叫,“我姐被狗吃了啊??”
在場的人,“……”
菊香迷信,對著地上呸呸呸了三口,“小孩子童言無忌,各路神仙不要當真。”,在年三十說這話,著實不吉利。
半夏一巴掌呼到冬冬的腦袋上,把他整個人都轉了一個方向,麵對著安安,“看!你姐在那躺的好好的。”
冬冬煞有其事的拍了拍胸脯,“嚇死我了。”
見大家都望著他,他突然道,“我確實夢見姐被狗追了,我想去打狗,但是我卻夠不著。”,說到這裡,他有些沮喪,看著顧衛強,“爸,那狗可大了,又凶,姐可怎麼辦啊!”
小孩子的夢總是稀奇古怪,顧衛強陰晴了一天的臉上總算是放晴了,把兒子抱了起來,“不怕,夢都是反的,你姐在睡覺呢!”,他還特意盯著安安看了好一會,這會安安的煞白的小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明顯是夢見了很開心的事情,而不是噩夢。
確實,自從安安昨天昏倒後,她就陷入了自己的世界裡麵,她跟著一片黑乎乎的迷霧走,不知道走了多久,終於看到了天邊儘頭的一抹光。
她拚命的跑,拚命的跑,追著光,哪裡想到,她跑,那光也跟著跑。
安安跑累了,坐在地上休息,那光也跟著停了下來,接著她猛的跳了起來,一下子從黑暗中踏入了那抹光束。
整個人一怔,這不是她的那個世界嗎?
車水馬龍,到處都是高樓大廈。
她蹲在地上,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高興的又哭又笑,“她回來了,終於回來了。”,安安想要招呼人,但是行人仿佛沒看見她一樣。
不論她怎麼說話,那些人都是置之不理。
她無法飄啊飄,飄到了最高的建築上麵,眺望這遠方。
她看到了自己的家,安安發瘋了一樣,拚命的往前跑,他們家在西山路香榭園二十四號,她的身後,略過一個又一個的熟悉建築。
這是她從小長大的地方,有熟悉的鄰居,有她的同學和閨蜜,有一切一切屬於她所生活過的氣息。
安安一口氣跑到了二十四號,看到熟悉的院子,熟悉的門,她膽怯了,她不敢去按響那個曾經她按過無數次的門鈴。
正在猶豫的時候,不遠處突然傳來了熟悉的聲音,安安回頭,看到來人時,頓時淚流滿麵,她撲了過去,“爸爸,媽媽!安安回來了。”
可是無論她怎麼大喊,怎麼大叫,顧爸爸和顧媽媽都仿佛沒有聽到,他們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輪椅上的那個女孩身上。
安安順著他們的目光看了過去,頓時瞳孔驟然一縮,這是她的身體。
可是此時卻坐在輪椅上,而且她目光呆滯,沒有任何焦點。
但是安安卻感覺到了,她的那副身體正在望著她。
顧媽媽把包裡麵的水杯拿了出來,蹲下身子,溫柔的喂著輪椅上的她,“乖,安安,我們喝水水。”
輪椅上的安安隻是下意識的吞咽。
卻沒有任何回應。
而她那一雙呆滯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安安,突然,她激動的打開了顧媽媽手上的水杯,手指直直的指向安安的方向。
顧爸爸和顧媽媽都被這一幕給驚呆了啊!
要知道,自從自家閨女出事的時候,可是一直都是沒有任何回應,而且醫院也下了明確的通知書,女兒成了植物人了,這麼多天來,未曾有過半分反應。
可是今天這舉動,是不是意味著,他們的女兒會清醒過來,會跟以前一樣,歡快的喊著爸爸媽媽。
顧媽媽激動的抱著安安親了又親,顫聲,“安安,我的安安,你是可以聽到爸爸媽媽說話的對不對。”
坐在輪椅上的安安隻是一直抬手,指向飄在空中的安安。
顧爸爸到底是男人,想法也周全一些,他強壓著激動,順著安安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什麼都沒有,隻有一片花園。
他壓下心中的好奇,安慰,“安安,聽話!爸爸知道你是最棒的!永遠都是最棒的。”,顧爸爸的眼裡,他的女兒是最堅強的,醒來隻是早晚的事情,對!是醒來!自從上次安安被超市的貨架砸重後,被送到醫生檢查,卻成了植物人,就一直這般渾渾噩噩,這是這麼久以來,自家閨女第一次有了情緒。
顧爸爸把輪椅上的安安抱了起來,而女兒除了指著那一個方向外,沒有任何回應,顧媽媽的心也涼了半截,整個人都仿佛要隨時倒下一般。
她蹲下身子,失聲痛哭,“安安,我的安安,你什麼時候能記起媽媽啊!”
安安覺得自己已經有一個世紀沒有看過爸爸媽媽了,她飄到顧媽媽身邊,她伸手撫了撫,“媽,你彆哭!”
走進了才發現,原來打扮得體,穿著精致的媽媽,已經有了不少皺紋,連帶著頭發都白了一半。
安安的心猛的一揪,又看向了抱著她身體的顧爸爸,同樣的,以前爸爸可是最愛俏的,每次都把頭發梳到後麵,現在卻胡亂的搭在一塊,那黑發中摻了不少白發。
但是看向懷裡的女兒時,目光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
安安再次淚流滿麵,她好想爸爸媽媽,真的!好想好想!
她不顧一切的撲了過去,卻被那具身體給反彈了出來,安安怔怔的,“回不去了。”,眼睜睜的看著顧爸爸抱著安安,一手扶著顧媽媽進了家裡。
她發瘋一樣,捶著門,裡麵卻沒有任何動靜,捶累了,她索性蹲在牆角,似乎隻有這樣,她才可以離爸爸媽媽更近一點。
就仿佛她從來沒有離開過一樣。
蹲久了,身上忽然一重,她抬眼看了過去,驚喜,“豆豆!”,豆豆是跟著她上初中那年,爸爸媽媽都在外麵忙事業,她一個人在家怕的時候。
爸爸領回來了一隻金毛,這隻金毛就是豆豆,除了爸爸媽媽以外,豆豆是陪伴她最久的了。
豆豆已經很老了,它渾身金色的毛發有些暗淡,但是顧家的夥食很好,它身上長著不少肉,不停的那著遊泳圈一樣的脖子去蹭安安,激動的翹起了尾巴,一直低聲的嗚咽。
安安驚喜極了,豆豆能看到它。
豆豆在迎接她回家。
她猛的抱起豆豆的脖子,卻突然撲了一空,她壓下心中的失落,喃喃,“豆豆,安安好想你啊!”
豆豆仿佛察覺到了安安的失落,向往常一樣,它伸出舌頭想要安慰小主人。
但是卻舔了一嘴的空氣,傻狗有些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黑黝黝的眼睛裡麵閃過疑惑,汪汪汪叫了好幾聲,安安???
安安失笑,“傻豆豆,我現在沒了身體,你當然偷襲不到我啦。”,以前豆豆和安安最愛玩這個遊戲了,安安躲,豆豆去找她,找到了就是舔著一臉的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