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大家都以為他是隨口一提,沒想到今天再次提起來,看樣子是動真格的了,他能主動提出來要收冬冬當徒弟,郎老爺子除了驚訝以外,是欣慰。
是真的欣慰,這老家夥終於從裡麵走出來了。
他對顧衛強點了點頭,“若是冬冬這孩子真有個天賦,就讓他跟著李老吧!李老脾氣雖然臭點,人壞點,但若是當中醫老師的話,絕對是泰山北鬥級的人物,讓他來教冬冬,這孩子不虧。”,反而還賺了不少,畢竟自從李老被平反後,不知道多少人想要再次拜他為師,卻被他都給拒絕了。
顧衛強沉思了一番,這才和安安對視了一眼,他沉吟,“承蒙李老不嫌棄冬冬這孩子調皮,往後這孩子若是不聽話,您儘管使勁兒揍。”,也沒了之前的玩笑,李老的醫術他是看在眼裡的,當初安安昏迷,這諾大的一個醫院,沒一個醫生能檢查出來是什麼問題。
但是李老一把安安的脈搏,卻一口能道出安安什麼時候能醒過來。
這可不是一般人啊!
聽到顧衛強的話,李老笑嗬嗬的摸了摸冬冬小腦袋,“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寶貝,我可舍不得。”
安安沉默了一瞬間,她抬眼看向冬冬,認真,“冬冬,你可知道中醫是什麼?真的喜歡中醫嗎?”,在她眼中冬冬還是個小孩子,如今卻早早的定下了將來,她怕!冬冬後悔。
冬冬抿了抿唇,“姐!我知道,我喜歡!”,我知道,我喜歡,六個字瞬間表達了他的意思,更重要的是,在冬冬的眼裡中醫很神奇,當初姐姐昏迷的時候,若是他會中醫的話,姐姐很早就能醒過來了,爸爸也不會那麼急。
小孩子的心思很單純,既然這東西對姐姐和爸爸都有用,他又不排斥,師傅又喜歡他,他願意嘗試。仔細說來,這已經不是單純了,而且冬冬的想法甚至比一些成人更成熟,他知道自己要什麼。
見到自家的小孩兒這麼果斷,安安笑了笑,眼中帶著釋然,“好!姐姐支持你!”
冬冬往安安的懷裡麵拱了拱,親熱的不行。
這好好的一頓散夥飯,到了最後變成了拜師飯,冬冬當著大家的麵,給李老爺子磕了三個頭,喊了聲師傅。
不過這師傅,卻是明天就要走的。
不要以為李老爺子走了,冬冬這個徒弟就能輕鬆了,相反,他不在太鬆縣,卻被冬冬布置了一堆學習任務不說,還專門留了個電話號碼,會定期的考察冬冬的功課。
從郎老爺子這邊走的時候,安安還有些回不過神來,他們不過是過來拜了個年,怎麼弟弟就成了彆人家的呢!越想越不得勁兒,她使勁兒的揉著自家弟弟的小臉蛋,滿是喪氣,“冬冬啊!下次做決定之前,好歹跟姐姐通通氣啊!不然姐姐很被動的。”
冬冬由著安安捏著,小臉繃的緊緊的,“姐!對不起!”,小孩兒也沒想到,自己吃了個飯,怎麼又想起來了要給李老當徒弟,這會還有些暈乎乎呢!
安安哪裡會怪冬冬啊!她不過是發兩句惱騷而已,旁邊的顧衛強看到笑嗬嗬的,他把冬冬給舉起來架到了自己脖子上,騎大馬,“走,爸帶你們去供銷社買書包去。”,太鬆縣是這一代最為富有也是人口最多的一個縣城,縣裡麵仿照著省城的供銷社來建造的,不過並不大,隻有五六十平方,但裡麵的商品卻比顧家村裡麵那個巴掌大的供銷社要多上太多了。
這是安安來這裡第一次進入供銷社,眼中有著淡淡的好奇,卻不是對裡麵商品的好奇,而是對這個時代的特殊產物好奇。
進門後,屋裡麵擺著大大小小好幾排的玻璃櫃,玻璃櫃裡麵裝著不少商品,而在那玻璃櫃的後麵,則坐著幾個工作人員,年輕一點的女性,手上拿著一團子的毛線,正在織毛衣,旁邊一位年長的女性工作人員穿著一件深灰色對襟棉襖,一邊磕著瓜子,一遍納鞋底。
聽到門外有動靜的時候,她們連頭都沒抬,依然顧自的說笑著。
顧衛強顯然是習以為常,他直接領著安安和冬冬去了最裡麵的櫃台,在那玻璃櫃後麵的高牆上掛著不少書包,顯然都是最新款,才進貨回來的,畢竟這新一學期要開始了,縣城的有錢人也不少,尤其是在孩子這一塊,但凡家裡有點錢的都會很舍得給孩子花錢。
這書包可不就是學生們眼中攀比的東西。
顧衛強一眼就看重了掛在最上方一件大紅色夾層皮質書包,在這個隻有綠色的時代裡麵,這個大紅色書包可是少見的。
顧衛強把冬冬給放了下來,對著櫃台的工作人員說,“同誌,幫我把紅色書包給取下來。”,年長的女性工作人員動都沒動,招呼著旁邊的年輕女性,“巧兒,你去給他們拿下來看看。”
章巧兒滿腹惱騷的把手裡的毛線給放了下來,從身後拿著靠在牆上的竹竿,那竹竿在最頂頭的地方有一個鐵鉤子,顯然是專門取掛在牆上的商品的。
章巧兒連看都沒看客人,直接把書包給取了下來,有些不爽利的遞了過去,“這書包可是很貴的,你們若是買不起……”,她的話沒說完,抬頭一看,驚訝,“是你們?”,原本已經要塞到顧衛強懷裡的書包,卻被她給猛的給收了回去,顯然她是記得顧衛強和安安他們的。
畢竟當時自己母親被批..鬥的時候,這個男人就站在高台上麵看熱鬨,顧衛強怔了一下,顯然是沒認出來麵前的人是誰?
安安卻記得,她提醒,“她是鄭寡婦的二女兒?”,若是她沒記錯的話,章寡婦的二女兒就是在縣城的供銷社上班的,麵前這人顯然是鄭寡婦的二女兒,她眼中的敵意更是明晃晃的。
顧衛強拍了拍腦門,有些尷尬,出於人道主義,他問了一句,“鄭寡婦如今怎麼樣了?”
這一問可不打緊兒,章巧兒頓時炸了,“不用你們假好心。”,她顯然是把顧家所有人都給嫉恨上了。
安安的神色有些冷,“爸!你問一個偷情的寡婦乾嘛??”,這話說的著實沒留麵子,偷情的寡婦,幾個字如同枷鎖一樣,壓的章巧兒喘不過氣來。
她抬手指著安安,半晌都沒說話,倒是胸前氣的一起一伏的。
旁邊的年長售貨員,察覺到這邊的氣氛不對,終於放下了手上的鞋底子,她吐了口中最後一個瓜子殼,“喲!這都是怎麼了??大過年的大家都和氣一點,不然來年一年都是黴運。”,太鬆縣確實有這個風俗,說是過年期間,是新年伊始,不能生氣,不能吵架,不然意味著一年下來都會不順利。
安安從自家老父親的口袋裡麵摸出了錢和票一塊,放到了櫃台上,漫不經心,“我們拿著票和錢來買書包的,供銷社的章巧兒同誌卻拒絕出售我們,我倒是想問一問,是不是歧視我們貧下中農。”,可不是,按照以前的成分來說,安安和冬冬都算是貧下中農的,反倒是顧衛強算是一個工人級彆的。
那年長的女性頓時臉色一變,這可不是開玩笑的,若是仔細深究起來,就是屬於她們工作未做好的失誤了,她賠笑,“巧兒,快把書包給這位小同誌看看,人家既然有錢有票,咱們自然是為他們服務的。”
章巧兒滿是不情願的把書包給遞了過去,安安也不接,就那樣看著,不僅如此,她還把顧衛強的手給拽著了,顯然也不準他去接的。
章巧兒有些下不來台,她把書包往玻璃櫃上一放,捂著嘴,跑了出去,在她眼裡安安太羞辱人了。
年長的同誌麵色不變,她把書包拿了起來,遞到了安安手上,隨意的提了一嘴,“你們和章巧兒是認識的嗎?”
安安接過書包細細的看著,這書包是雙層的,而且這諾大的供銷社也就這一個,顯然是新貨,聽到供銷社售貨員的問話,她笑了笑,解釋,“有點淵源。”
見既然是認識的人,那年長的售貨員也沒了顧忌,“你們彆怪巧兒情緒不好,實在是,她媽媽前兩天才出殯,擱在誰身上,誰都不好受。”,那可是死了親娘老子的。
安安怔了一下,把書包放到了櫃台上,“她媽媽?鄭寡婦?”
售貨員點了點頭,壓低了嗓音,“好像是叫鄭寡婦,聽說死的還挺慘的,巧兒和她姐在城隍廟找到鄭寡婦的時候,渾身沒一處好的地方,顯然是被那城隍廟裡麵一群老光棍給糟蹋了,巧兒把她娘老子給領了回去,在床上躺了五天,最後還是咽氣兒了,聽說是死不瞑目呢!”,售貨員說這件事情的時候,渾身都抑製不住的起雞皮疙瘩,那外麵城隍廟可是有著不少老光棍的。
寒冬臘月的天氣,在外麵被□□一晚上,那還不是生不如死啊!
連帶著章巧兒這些天來上班都有些抬不起頭來,大家夥哪裡會不議論呢!
安安怔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的望著自家老父親,顧衛強顯然也被這個消息給震驚著了。
當初顧衛富被放了出來,他們以為鄭寡婦同樣也被放了出來,算算日子,也就是顧衛富回到顧家村的時候,鄭寡婦出了事情,至於裡麵發生了什麼事情?
可能隻有顧衛富知道了。
安安神色怔訟,有些為鄭寡婦不值,又有些覺得蒼天饒過誰?
鄭寡婦會有今天的結果,無非是她識人不清,竟然愛上了顧衛富那頭白眼狼,破壞了彆人的家庭,二十幾年,如今落到如此淒慘的地步。
接下來,按售貨員在說些什麼,安安沒聽進去,顧衛強匆匆的把錢和票付了以後,領著自家一雙兒女離開了供銷社。
顧衛強給冬冬買的是一個軍綠色的書包,男孩子用這個色比較有陽剛之氣,安安的書包則是那唯一一個紅色夾層的皮質書包。
安安懷裡抱著書包,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顧衛強摸了摸自家閨女的小腦袋,寬慰,“閨女啊!人各有命!你彆胡思亂想。”
冬冬也擔心的望著自家姐姐。
安安猛然回神,她笑著揚了揚手上的書包,“我沒多想,就是覺得世事無常。”
“不過爸!這書包我很喜歡,就是忒貴了點。”,可不是,這個小書包都要了二十八塊五,可真是不便宜啊!這小三十塊夠他們在鄉下一個月的生活費了呢!
顧衛強憨笑,“錢都不是問題,隻要我閨女喜歡就成。”,說完,他把冬冬抱了起來,問,“兒子,這書包喜不喜歡?”
冬冬重重的點了點頭,“這是我用過的最好的書包。”,安安手上那個也是,他們姐弟兩人以前的書包,可都是周愛菊自己做的,還是做給上麵幾個哥哥的,他們用著小了以後,退下來給了弟弟妹妹。
可以說,安安上學這麼多年,從來沒背過新書包,冬冬也是,他們都是撿顧書和顧單他們不用的書包繼續用著的。
冬冬這話,勾起顧衛強的傷心事,他沉聲,“往後給你們姐弟兩人,每年都買新書包。”
冬冬開心的咧了咧嘴,連安安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她有個恨不得把天底下所有的好東西都塞給她的爸爸,還有啥不知足的,連帶著心情也好上了幾分。
他們爺三回到家裡的時候,樓下的院子坐了不少的人,都是在曬太陽的,今天的天氣極好,即使是到了下午,日頭仍然很足。
不少人圍在一塊織毛衣,其中何大麗的小女兒黃珍珍眼尖兒,一眼就看到了安安懷裡抱著的紅書包,她眼睛頓時都紅了,為了能買這個書包,她可是天天去供銷社看的,在自家母親麵前念叨了好久,讓母親幫她買,母親不同意,她去自家姐姐那裡借了五塊錢,自己攢了八塊錢,如今就差十多塊就攢夠了,可以買到手了,如今冷不丁的被人搶走了心愛之物,黃珍珍可不就要氣死了啊!
她氣衝衝的從安安懷裡要強過書包,卻被安安猛的後退,撇開了身子,黃珍珍不死心,她本就隨著何大麗一樣樣貌,一雙倒三角的眼睛,越發顯得惡狠狠起來,她瞪著安安,質問,“你這是從哪裡偷來的書包??”,她可不認為,是新來的鄰居去買的,畢竟這個書包她去問了,要小三十塊呢!
她爸可是紡織廠的二級工,媽媽是夜校老師,家裡就她一個小閨女在養著,她媽都不同意她去買啊!畢竟這書包太貴了,相當於一個人一個月的工資,還要不吃不喝才能買得起這紅書包。
顧衛強下意識的把安安拉到身後,他唬著一張臉,滿是不悅,“你是哪家的孩子?這麼沒家教,彆人拿個書包回來,就成偷的嗎??你去給我們偷一個回來。”,這話說的著實沒留情麵,先是質疑了麵前小女生家庭教養問題,後麵又指出來了若是真能偷,讓她也去偷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