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情況,是一種很普遍的現象,基本一個吃供養糧的人,身後要供養著一家子,這三十塊已經是錢嬸子能接受的極限了。
哪裡知道,剩下的三十塊,竟然被自家男人借給了他二弟,錢嬸子知道自家一毛錢都沒了的時候,可不就哭天抹地啊!
不同於農村,他們一家子是在城裡麵啊!喝一口水都是要錢的!
當家的把所有的錢給了老家,他們這一家子喝西北風啊!眼見著下麵幾個孩子要開學了,他們連學費都交不起。
錢嬸子的男人叫錢大壯,是真真的一個傳統的男人,一心顧著老家的幾口人,聽到自家婆娘的叫喚,他開始還能默默聽著,到底是自己輸了理,到了後來婆娘一直罵罵咧咧的,他有些心煩,抄起家裡的擀麵杖,跟錢嬸子打自家小兒子一樣,可勁的往死裡揍。
隔著牆呢!
安安都能聽到那擀麵杖揍在身上的響聲,可真真是光聽著就疼啊!她咧了咧嘴,“爸,隔壁錢嬸子挨揍了。”,顧衛強把手放在圍裙上擦了擦,回頭問,“誰?”,安安笑的跟偷腥的小狐狸一樣,“就是昨兒早上跟我們吵架的錢嬸子。”,彆看安安才來了幾天,起碼已經把他們這一層住著的幾戶人家給摸了清楚。
這錢嬸子在外麵可橫了,可是在她家男人麵前,那真真是老鼠遇見了貓,坑都不敢吭一聲,這也是目前的普遍現象,身為家裡的頂梁柱或者勞動力在一個家庭裡麵具有絕對的話語權,就拿錢嬸子的男人錢平把所有的錢都給了老家的親人,自己一分錢沒留,過個窮年這件事情來說。
擱在後市,錢大壯定然會被罵死,小家不顧顧大家,但是現在,即使周圍的鄰居聽完,最多會嗤之以鼻,因為這是很正常的現象,在城裡麵居住的吃供應糧的人,每一個人身上都背負著一大家子的口糧,若是錢大壯敢不給,老家的人來鬨一鬨,再讓工會給抓到把柄,這吃供應糧的職位還要不要。
在一個,自己發達了,不管老家的親人,在這年頭兒,可是天大的不孝順,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想到這裡,安安不由得慶幸,還好自家老父親醒悟了,不在是以前那種愚孝,不然他們這個小家,怕是要被顧家那個大家給拖死。
安安這廂幸災樂禍的時候,顧衛強沒好氣的瞪了一眼自家閨女,從鍋裡麵撈了一根剛炸好的油條出來,一掰成兩半,遞給了安安姐弟兩人,又焦又脆的油條,把姐弟兩人吃的肚皮溜圓,這可算是夜宵了,這也是明天是破五,才會這麼費力的做吃的。
這不!顧衛強趕時間炸了一些油條,又包了一簸箕的餃子,不得不說,現在的顧衛強是十項全能的,不僅能掙錢養家,還能把兩個崽子喂的胖胖的。
隔天,早上四點多,顧衛強爺三都匆匆的從家裡去了郎老爺子家,把前一天做好的油條用著搪瓷缸塞了滿滿的一缸子不說,連帶著餃子也煮的好好的放在了搪瓷缸裡麵,又煮了十多個雞蛋,一塊揣在懷裡,去了郎爺子家裡,算是給大家夥兒送行了。
可不是,昨天他們就得到了消息,說是老爺子他們今天就要離開太鬆縣了 ,這往後啊!天南地北,也不知道何時能見麵,不說彆的,他和老爺子的關係不錯,冬冬又拜了李老為師傅,於情於理都應該去一趟。
他們到的時候,老爺子他們已經打包好了,小院子的外麵停著兩輛車子,真真是氣派極了。
不過因為郎老爺子他們是臨時暫住在這一塊,周圍的鄰居即使好奇,卻沒幾個人上前詢問,不是人們太冷漠,而是大家怕惹上麻煩,畢竟前兩年但凡和這種資本家有任何聯係,那可都是要受到牽連的。
在周圍的鄰居眼裡麵,郎爺子他們這番做派,可不就成了資本家嗎?
畢竟這縣城裡麵,能開的起小汽車的人可不多呢!
安安幾個氣喘籲籲的,總算是趕上了,顧衛強越發覺得自家要買輛出行工具了,哪怕是買不起小轎車,起碼自行車是要買的,不然讓孩子們跟著他一塊受罪。
實在是太早了,不好打擾丁老師,不然他就去借一輛自行車。
安安把手裡熱乎乎的雞蛋遞給了郎老爺子,笑眯眯的,“郎爺爺,您嘗嘗這雞蛋可是我親手煮的。”,郎老爺子眼裡麵有一閃而過的水光,他何德何能啊!
讓幾個孩子,一大早奔波過來送他們,還備了不少吃的,他接過雞蛋,心裡暖和的不像話,“哎!好孩子。”,安安又給馮青岩遞了兩個,可把馮青岩給美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線,“還是安安好啊!”,當然她也沒漏掉陸衍和杜子虎,先遞給的杜子虎,輪到陸衍的時候,安安大著嗓門,雄赳赳氣昂昂的,“衍哥,請吃雞蛋。”
這一嗓門,可把周圍的幾個人都給驚訝了,連一旁正在吃冬冬遞過來的餃子的李老,都驚的差點把餃子給噴了出來。
陸衍原本繃緊的俊臉,也柔和了幾分,帶著笑意,回敬了一個軍禮,“謝謝顧安安同誌。”
安安一副哥倆好的樣子,踮起腳尖,拍來拍陸衍的胳膊,“衍哥,往後青山不改,綠水長流,願你在京城的時候,還能記起遠在太鬆縣的小弟,哦!不對,小妹!。”,她這真真是把陸衍當做兄弟來看待的。
旁邊的杜子虎沒忍住,都吃進去的雞蛋,噴的到處都是雞蛋黃,可把安安給嫌棄死了,立馬撇開身子,拉開距離。
她和杜子虎不怎麼熟悉,但是憑借著她的感覺,能和陸衍混在一塊的,壞不到哪裡去,她往陸衍身後一躲,調侃,“媽呀!人形雞蛋。”,還能吐雞蛋黃,陸衍回頭,揪了揪安安的耳朵,“就你精怪!”
原本離彆有些傷感的,被安安這一番鬨騰,那傷感的情緒可不就淡了幾分,有些醋意的馮青岩哭喪著一張臉,“安安,你可彆把我忘記了啊!”
安安抿了抿小嘴兒,一本正經,“那要看,青岩哥給我準備多少好吃的了,準備的越多,我記的越牢。”,這大張旗鼓的敲詐勒索,卻讓馮青岩頓時變成笑臉,“我吃過的東西,都給你準備。”
旁邊的馮顯全有些不忍直視自家蠢兒子,這會是說準備吃的嗎?
明明是應該說,你跟我去京城吃,那不順帶就拐了一個兒媳婦嘛!一句話的事情,到了蠢兒子這裡,不知道要多少年後,才能在等到兒媳婦啊!
馮顯全吃著油條配著餃子,越發覺得,往後若是自家蠢兒子能把安安娶到手,那可真真是積了大福氣了,不說彆的,就拿吃食這一項,安安那手藝可真沒話說。
一旁觀看的陸衍臉色不知不覺沉了下來,眸子也暗了暗,招呼,“大夥兒快吃完,咱們準備出發。”,說完,若有所思的盯著馮青岩,“青岩,你還有東西落在屋裡麵了。”
“啊?”,馮青岩抓了抓腦袋,立馬往裡麵奔,這會時間可來不及了。
陸衍逮著機會,寫了一個電話號碼遞給了安安,“你若是有事情,就撥打這個電話。”,我若是接到電話,會第一時間來找你。
這句話,到底沒說出來。
安安看著手心裡的紙片,笑眯眯的,“好啊!往後我去了京城上學,你們可要負責陪我。”
她說的是你們,而不是你,陸衍眸光微閃,抬頭揉了了揉安安毛茸茸的小腦袋,“好!我等你來。”,是我!而不是我們!
這話裡麵的機鋒,也不知道兩人能不能聽明白。
旁邊的人郎老爺子吃著早飯,李老在和冬冬這個小徒弟囑咐一些事情,顧衛強和馮顯全兩人說這話,杜子虎無語望天。
倒是沒人注意安安和陸衍這塊,陸衍目光灼灼的盯著安安,動了動唇,馮青岩跑的氣喘籲籲的,“陸衍,我沒有落東西。”
陸衍把要說的話,給咽了進去了,“保重,黑丫頭!”
說完,率先上了車子,對著眾人招呼,“出發!”,他和杜子虎兩人是司機,自然是要打頭陣的。剛見到安安的馮青岩,聽到“出發”兩個字,眼裡閃過黯然,他鼓起勇氣,給安安了一個大大的擁抱,“安安,記得來京城找我。”
安安笑眯眯的表情驟僵,她安慰,“青岩哥,到京城了照顧好自己。”,好在馮青岩的擁抱很短暫,一觸即離,轉身,上車,一氣嗬成。
到底是沒忍住,要下車窗,一雙眸子裡麵帶著水汽,不舍的望著安安。
安安強撐著笑意,招了招手,“一路順風。”
坐在主駕駛的陸衍,從後視鏡裡麵看到了馮青岩和安安的互動,眸光暗了暗,一腳踩下了油門,默默,“等著我回來!”,這句話他誰也沒說,隻是在心中默念。
送走了郎老爺子他們,整個小院也安靜了下來,天色現在已經麻麻亮,路上也有了行人,明明是熱鬨到極致的街市,在安安看來,卻有著幾分寂寥。
顧衛強看著一雙兒女,垂頭喪氣的,哪裡不知道,這兩個崽子心情不好,他安慰,“人總會有離彆的,不怕!有爸爸陪著你們。”
說完,見兩個孩子還是有些悶悶不樂,他做了一個醜醜的鬼臉,指著隔壁的巷子,“那裡麵有一家很有名的胡辣湯,走,帶你們去嘗嘗味。”,自從搬到縣城裡麵後,他們基本都是自己在家裡麵做飯吃的,很少有出去吃飯的時候,倒不是說顧衛強舍不得,而是自己當家做主帶孩子後,恨不得把天底下所有的好東西都送給孩子,哪裡舍得他們吃外麵不乾淨的東西。
這也特例,冬冬一聽可以吃胡辣湯,整個小眼神都亮了亮,他可是央求了好久的,但是自家老父親都以不乾淨為由,拒絕了。
冬冬亮晶晶的看著安安,“姐!爸帶我麼去吃胡辣湯呢!”
安安自給兒也明白這個道理,沒有誰會相互陪伴一輩子,她這會回過神來,整個笑臉上洋溢著笑容,“走,跟著爸爸有肉吃。”
可不是,彆以為胡辣湯是素食,那可錯了,這個時代的人們,做生意特彆實在,基本在胡辣湯的上麵,會蓋著厚厚的一層牛肉片,六毛錢一大海碗碗,在加上二兩的糧票,基本就是一個成人的量,吃的飽飽的。
還是帶葷腥的。
顯然顧衛強是認識這家店胡辣湯店的老板的,這個點,附近稍微家裡條件好的,都出來過早的,不過卻比後世的早餐店多了一樣東西,那就是糧票。
胡辣湯店老板很實在,見到是顧衛強領著孩子來,打了招呼,直接從鍋底撈了不少煮化的骨頭起來,這可是好東西,滿滿的一大海碗胡辣湯,在上麵又鋪了一層牛肉片,可把安安和冬冬兩個人口水給引出來了。
太香了啊!
嚴格意義來說,這是安安來這個時代這麼久,第一次來過早,眼裡麵好奇的不行,看著顧衛強從口袋裡麵摸了一個一塊錢又添了五毛,而且還給了四兩糧票。
顧衛強一個成人,要用二兩的兩票,安安和冬冬是小孩子,兩個人統共用一張二兩的糧票。
麵前這兩大海碗就是安安他們的了。
還彆說,安安在拿筷子的時候,何大麗的女兒,黃珍珍也過來了,不過她手裡麵拿著一個搪瓷缸,顯然是直接從胡辣湯鋪子裡麵,打包了帶回去,一家幾口子吃的。
她看到安安的時候,下意識的瞪了一眼。
一轉身,就發現顧衛強正盯著她看,嚇的她一激靈,手上的搪瓷缸都砰的一聲掉到了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音。
黃珍珍連忙蹲下身子撿起來,慌不擇路的去了老師傅那裡。
可把安安給看的逗笑了,果然惡人自要惡人磨,雖然自家老父親不是惡人,不過在外人看來,顧衛強確實是凶了一點。
安安不著痕跡的對著自家老父親豎起來了大拇指,接過老父親手上的大海碗,正準備開吃,就發現一雙眼睛直勾勾的望著她的碗。
安安順著目光望了過去,是一個臟兮兮的小男孩,瞧著個子還不如冬冬高,而且瘦的皮包骨頭,她看了下意識蹙了蹙眉毛,男孩死死的盯著桌上的盛滿胡辣湯的大海碗,眼裡麵的渴望不加掩飾。
安安的筷子下不去手,她頓了頓,一臉笑意,“你要吃嗎?”,說著,吩咐著冬冬,“你去師傅那邊在拿一個小碗來。”
冬冬抿了抿唇,看了下正盯著他們的小男孩兒,眼裡有著同情,卻還是聽著安安的吩咐起身要再去拿一個碗。
顧衛強至始至終都沒吱聲,這是孩子們之間的事情,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幫彆人,他並不反對。
而且按照安安和冬冬的飯量,這一大海碗的胡辣湯他們兩人並吃不完。
冬冬把碗拿過來的時候,安安順帶從大海碗裡麵撥了三分之一出去,遞給了臟兮兮的小男孩兒,小男孩眼中又極其強烈的渴望,他的手伸了出去,在冰涼刺骨的空氣中,足足停留了三秒鐘,顯然在猶豫,在糾結,在掙紮!
黃珍珍端了一個搪瓷缸從小廚房那邊過來,一眼就看到了臟兮兮的小男孩兒,她滿臉都是嫌棄,用著極其厭惡的聲音提醒,“顧安安,彆怪我沒提醒你,你麵前這小孩兒可是我們這一片有名的小偷兒。”
小偷兒三個字,濃濃的刺傷了小男孩兒的自尊心,他伸出去的手,驟然縮了回來。
轉身就要跑,儘管麵前這碗胡辣湯,他很極其渴望,但是他卻不願意頂著這種被人嘲笑看不起的目光。
安安眼疾手快的拽著了小男孩兒,被絆住的小男孩回頭,一雙黑黝黝,亮晶晶的眼睛裡麵含著不解。
安安不信,有著這麼一雙清澈眼睛的人會是小偷,她並不管黃珍珍的話,還是一如既往笑眯眯的,“吃吧!姐姐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