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光線晦暗,夕陽低垂,夜色催更,窗簾將光亮都擋在室外,徒留一地晦澀黑暗。
一道光柱從窗邊滑落,塵埃翻滾。
季洛甫坐了下來,光柱正好劈在他輪廓幽深的臉上,他黑沉沉的眼裡沒有一絲情緒。
江老爺子伸手敲了敲桌子,“怎麼突然過來?”
季洛甫抬眸,“我想和你談談初一的事情。”
江老爺子一副早已猜到的表情,他淡然道:“你想說什麼?”
季洛甫說:“我想把她帶到季家。”
江老爺子舉著茶杯的動作愣住,他把杯子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摔,“胡鬨!”
季洛甫眉眼沉著而有專注:“我沒有胡鬨,而且我也已經和家裡人說過了,我家裡人都讚成初一過來。”
“不像話!你胡鬨就算了,老季怎麼也縱容你?”江老爺子拍了拍桌子,“初一雖然離開初家,但她還是我們江家最受寵的外孫女,我就她這麼一個外孫女,如果連她都照顧不好,那我這輩子也算是白活了!”
季洛甫說:“可是初一現在的狀態,她不適合在這裡待下去。”
自從初一的母親抑鬱症自殺之後,初一的精神狀態就顯然不對,白天還好,照常上課,但到了晚上,她就不願意一個人睡覺。
她的母親就是在晚上,和她睡在一張床上的時候自殺的。
睡覺前母女倆還談天說地,初一窩在母親的懷裡笑得樂不可支,她已經很久沒有看到媽媽這麼開心的模樣了,沒一會兒,她就沉沉睡去。
再醒來的時候,邊上的人全身冰冷,初一全身僵住,難以接受眼前的一切。
地板上血跡明顯,她最愛的媽媽就躺在她的身邊。
沒有呼吸聲,沒有笑顏。
那天的所有,她都曆曆在目,清晰地印在腦海裡,但她從沒向任何人提及過。
隻是那天之後,她再也沒法安靜地度過每一個夜晚。
她期待每一個白天,期待每一個有光的日子。
她被那個夜晚牢牢地禁錮住,連合上眼的零點零幾秒都覺得分外艱難。
黑夜將她鎖住,讓她連伸手的勇氣都沒有。
書房陷於沉默。
沒一會兒,敲門聲響起。
江老爺子:“怎麼?”
房外的人說:“初一醒了。”
江老爺子立馬拿起拐杖,匆忙地出門。
季洛甫上前扶著他。
江老爺子一進屋,裡麵的人都給他讓路出來。
他站在初一床邊,拉著初一的手,“初一。”
屋子裡,初一的聲音小小的,她說:“姥爺。”嗓音帶著弱弱的哭腔。
江老爺子忙應道:“哎!姥爺在!”
初一低低的啜泣聲響起:“我想離開這裡,我不想在這裡待下去了,姥爺,我想走……”
江老爺子愛憐地摸著她的頭:“好,我們離開這裡,不待這兒了。”
初一:“我要走。”
江老爺子:“好,走。”
這會兒,她說什麼,江老爺子都是點頭答應的。
初一吸了吸鼻子,她轉眸,視線落在江老爺子身邊的季洛甫身上。
季洛甫目光深情而又綿柔。
初一喊他:“季大哥。”
季洛甫:“我在。”
初一合上眼,雙唇翕動,“再見了。”
季洛甫眼裡曳出一道漠然氣韻,瞳孔縮了縮,他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萬般情緒積攢在腦海裡。
到最後,到底還是認命地送她離開。
她是在蕭瑟秋風中離開的,背影決絕,沒有一絲的留念。
季洛甫站在江家大門外,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心被狠狠地揪起。
此刻這樣的失落與傷心,平生從未有過。
他也在雨中伸開手,也想過挽留她。
但她卻連回頭都未曾有過。
……
……
驀地,季洛甫在漆黑的室內睜開眼,懷裡的人睡顏寧靜,他緊了緊摟著她的手。心裡的空蕩被這一刻的溫暖填補,懸在空中的心回歸原位。
時隔七年,她不止回來了,還成為了他的妻子。
雖然是他使了那麼多手段才得到的,但這已足夠。
能把她留在他身邊,付出再多又何妨。
似乎是他摟得太緊了,初一嚶嚀出聲:“季大哥?”
季洛甫回過神,他低頭吻了吻初一的額頭,“嗯,接著睡吧。”
初一睡意惺忪地含糊應了幾聲,在他的懷裡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又沉沉地睡去了。
季洛甫卻是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
他輕手輕腳地下床,拿了包煙走到陽台上,抽了兩支之後回來,路過客廳的時候,晨光熹微,紅色結婚證在茶幾上閃閃發光。
季洛甫停住腳步。
他拿起結婚證,翻開,結婚證上的登記日期,時間是昨天。
而今天是他和初一新婚的,
第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