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曆300年十二月二十日。
冰封大地,萬物凋亡。
安嵐站在甘菊的房間中,聽到了齊天的那句快逃。
聽到了齊天說出。
甘菊就是火鳥!
當安嵐接過了齊天的摘星戴月。
當看著甘菊的發色與眼瞳變成了鮮豔的紅色。
當看到那熟悉的火焰飛鳥開始充斥視野中的整個空間。
其實現在擺在安嵐的麵前有兩個選擇。
第一個選擇就是,聽從齊天的話,放棄齊天轉身逃跑。
但是其實,安嵐清楚地明白,自己還有第二個選擇。
第二個選擇就是,開啟燃血,開啟摘星戴月。
此處方寸之地,甘菊就在眼前。
沒人能比安嵐更擅長近身刺殺,而甘菊距離她近在咫尺。
雖然不一定絕對成功。
但是至少有三成以上的把握。
是不是要反抗!
是不是要在這裡殺掉甘菊?
安嵐那一瞬間猶豫了一下。
然後她最終選擇轉身逃走。
她用手中的山葵切碎麵前的牆壁,然後破牆而出,向著城外疾走。
她有摘星戴月,所以任何人隻能看到一個虛幻的影子。
安嵐甚至沒有走城牆正門。
她直接反複借力躍上城牆,然後再從城牆上一躍而下。
她甚至沒有回家。
她一路逃出了蘭陰城,然後再向著遠方逃去。
這一切太突然,也太不可思議。
安嵐需要時間理解,也需要時間思考。
等她回過神來,安嵐已經跑出了蘭陰城七十公裡之外。
沒有辦法,相位鞋就是這麼自信。
此時安嵐身上的裝備,其實距離三個月前並沒有什麼大的改變。
相位鞋,獵鷹戰刃,樹枝,四個怨靈係帶,還有一根大魔棒。
因為格子的問題,事實上最後的一個怨靈係帶和大魔棒並沒有生效。
但是安嵐並不在意。
她隻是停下,確定沒有人再來追捕自己。
然後才開始思考。
火鳥就是甘菊,甘菊就是火鳥。
即使是安嵐,也從來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因為首先,藏銀穀慘案發生的時候,甘菊就在身邊,而火鳥則在外麵殺人,兩個人怎麼可能是一個人呢?
其次,甘菊在圍剿骷髏寨的時候,是見過火鳥的,火鳥的氣質樣貌聲音都和甘菊截然不同,之後兩個人就沒有什麼見麵機會了。
但是甘菊的氣質和火鳥差距那麼多,誰想的到啊。
不過既然親眼看到了甘菊變成火鳥的過程,安嵐隻能接受這一點。
然後少女開始思索第二件事情。
為什麼——自己沒有直接出手攻擊甘菊呢?
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火鳥最獨一無二的優勢就是她有著難以想象的空中優勢,但是當時兩個人距離那麼近,為什麼自己不直接殺了甘菊呢?
就算不一定成功,但是絕對有機會啊!
隨即安嵐明白。
是自己下不了手。
安嵐對甘菊下不了手。
相比於齊天,安嵐更敏銳地覺察到甘菊的更多東西,更能夠感受到她所遭受的痛苦,所以一直以來,安嵐都在竭儘自己所能來幫助甘菊。
事實上,相對於齊天,安嵐是對於甘菊更加堅定相信的那個人。
我感覺甘菊姐姐是個好人。
我相信她。
她不會做對我們不利的事情。
安嵐一直都是這樣說的。
她是這樣想的。
也是這樣做的。
所以當現在,甘菊真的變成了火鳥,成了那個徹頭徹尾的敵人時,安嵐非常迷茫,非常彷徨。
她無法對甘菊出手,她隻能選擇逃跑。
但是現在靜下心來想一想。
當把甘菊和火鳥徹底聯係在一起之後,那麼過去很多無法理解無法想象的事情,現在都真相大白地展露在自己的麵前。
七月七日發生藏銀穀慘案。
七月十日,火鳥出現在了骷髏寨,幫助商陸擊敗了圍剿聯軍,她自願接受棘北歌一擊求死,而在齊天後來的描述中,他講述了火鳥怎麼戰勝後被商陸殘酷對待的事情。
甘菊拒絕離開蘭陰城太遠。
甘菊與火鳥強烈阻止齊天吃下黑糖。
甘菊當那個痛苦的謎語人。
甘菊承認自己還在為商陸服務。
這一切的一切,最終連接成線。
安嵐幾乎理解了甘菊的一切。
但是現在,一切都結束了。
安嵐看著自己手中的劍,陷入了茫然。
她還沒有到巔峰。
但是快了,已經很快了。
再給她幾天的時間,她巔峰了。
按照齊天的計劃,就可以發動對商陸的刺殺。
但是現在,她沒有這幾天的時間了。
自己該怎麼辦呢?
回蘭陰城把母親救出來?
會自投羅網。
況且秦芷薇什麼武功都不會,安嵐把秦芷薇帶在身邊,隻會增加自己的弱點。
被人利用的弱點。
那去找齊天,嘗試救出來齊天?
齊天在哪裡,安嵐都不知道。
況且救出來又怎樣,齊天身中黑糖之毒,已經萬劫不複。
她救出來無法拯救他,難不成要親手將齊天給殺了?
繼續想。
再去找甘菊?
表示自己理解她,相信她,她們依舊可以繼續合作,殺死商陸?
想什麼呢?
甘菊已經痛苦成那個樣子了,過去給甘菊添堵啊。
那麼自己能做些什麼呢?
有什麼是自己能做的呢?
安嵐抿住嘴唇,看著手中的劍。
她揮動,然後斬落麵前的枯樹枝乾。
要麼乾脆!
不想那麼多!
不想那麼多無關緊要的事情!
想想,自己現在最可以做,最應該做的事情吧!
安嵐告訴自己。
她快巔峰了。
那麼現在就什麼都不想,先突破致知巔峰。
突破之後,再去找商陸的晦氣。
這樣就可以了。
既然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商陸,那麼殺掉商陸就好了。
帶著絕對的覺悟,去殺死他,這是自己現在所能做的所有事情中。
最正確,也最不需要質疑的事情了。
於是,安嵐開始練劍,開始繼續修煉。
她成為了在蘭陰城外的幽靈,紅糖安嵐貼身還有幾顆,不過並不要緊,現在安嵐就算沒有紅糖,也不過是幾天的功夫了。
風餐露宿,狩獵為食。
安嵐第一次蟄伏,第一次冷靜地等待。
第一次無休止地修煉。
大雪一場一場落下,安嵐一天一天的修煉。
終於有一天。
少女身上的火焰盛開為蓮花。
她開啟了自己的巔峰境。
其名曰紅蓮!
……
……
蘭曆300年十二月三十一日,夜。
鵝毛大雪,紛紛飄落。
青鸞一身黑衣,頭戴黃金麵具,身背秘銀巨劍,平靜巡視在整個蘭陰城中。
如今天空旅團已經接管了整個蘭陰城,那麼一切的城防治安,都要有天空旅團來承擔。
現在天降大雪,商陸因為火鳥的挑釁,已經離開了蘭陰城,那麼現在,整個蘭陰城隻剩下青鸞作為最高的首領,負責一切的事務與突發情況。
青鸞並沒有想太多。
他隻是執行商陸的命令罷了。
他與商陸,與山鷹,都來自於同一個地方。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從小一切修煉。
從小一起受苦。
然後,長大後一起逃出。
隻是雖然在一樣的環境中長大,但是最終的性格卻截然不同。
山鷹最為特殊,哪怕受了那麼多的苦,但是他依舊有感受彆人痛苦的能力。
他雖然表麵上冷漠又拒人千裡,但是他是一個出色的大管家,將每個人的事情處理地井井有條,整個天空旅團幾乎百分之七十以上的事務,都是他在管理。
偏偏他又不願意晉升為黃金麵具,每次總是推脫自己實力不夠,不想丟人。
但即使這樣,青鸞與商陸,都絕對信任這位一起長大的同伴。
至於商陸,則是成長的另一種可能。
商陸最強,但是受的苦最多,他失去了幾乎所有信賴的同伴,喜歡的同伴,殺死了幾乎所有相信著他,愛著他的人,但是最終,也是他帶領著兩個人衝出了那個地獄,來到了這個人世間。
商陸人類的外表下其實是一個野獸的內在。
他信奉的就是弱肉強食勝者為王的叢林法則,隻要能夠獲勝,那麼可以無所不用其極,不需要考慮任何道德的界限和人性的束縛。
青鸞並不喜歡這樣的商陸。
但是他選擇服從這樣的商陸。
因為青鸞自己,他同樣幾乎喪失了大多數人類的情感。
他隻想信任,隻想服從,不想思考。
思考讓他痛苦。
他有兩個出色的同伴,所以就讓他們來作為自己的大腦就可以了。
所以青鸞雖然身為黃金麵具,但是所有人都對他幾乎沒有太多的印象,因為除了集會,他很少出現在任何人的麵前,他手下有兩位白銀麵具,同時隻要執行任務,那麼一定都是最臟最累最見不得光的活兒。
比如說,商陸命令他跟著自己前往藏銀穀,執行那場屠殺。
他親手斬殺了那個白發的老人,然後奪走了他的佩劍。
青鸞什麼都沒有想。
這是商陸讓他做的事情。
他做了就行了。
思考讓他痛苦。
所以麻木之後,隻要執行就可以了。
而就像現在,商陸離開,他就代替商陸鎮守這座蘭陰城。
他是貨真價實的致知巔峰,同樣也是格物巔峰。
或許過不了多久,他同樣可以攀登到圓滿的境地。
他隻需要修煉,變強,然後作為商陸的工具,一起向這個世界就可以了。
而正在這個時候,青鸞看到了一抹紅色的閃光。
然後。
他的人頭落下。
安嵐白色的身影在雪中浮現,全身的火焰如同紅蓮一般燃燒升起,將她整個人團團圍繞。
刺殺。
突襲。
一招之下。
安嵐斬殺青鸞頭顱。
但是她的複仇與屠殺。
才剛剛開始。
在漫天落下的鵝毛大雪之中,安嵐熄滅了全身如同紅蓮一般的火焰。
她一襲白衣,雙手持劍。
一手山葵,一手獵鷹。
少女開始行走於整個蘭陰城中,她自幼生長在這座城市,對於城市中的每一個人都幾乎熟識。
就算不熟識也沒有關係。
反正,那些天空旅團的成員極具辨識度。
他們都是修行者,他們手上都有著證明自己身份的不同材質護腕,他們有些人甚至會直接佩戴麵具。
總之,天空旅團已經開始在整個蘭陰城中公開存在,不僅公開存在,並且還占據著統治的地位。
所以安嵐開始屠殺。
青鸞已死。
紅蓮之下,全力刺殺,即使是致知巔峰的青鸞,也沒有接下安嵐的一擊,那麼其他人對於安嵐而言,更是如同插標賣首一般。
她甚至不需要刻意隱身,甚至大多數連紅蓮都不需要開啟。
沒有人能夠阻止她,隻有她在單方麵地進行著屠殺。
甚至最後連安嵐都算不清楚她究竟殺了多少人,至少整個蘭陰城現在已經沒有了公開露麵的天空旅團成員。
她是為了商陸而來。
但是最終卻沒有見到商陸。
甚至安嵐沒有選擇回到自己的家中看上哪怕一眼。
她不需要看,也不想去看。
這場殺戮一直到了淩晨,幾乎所有的天空旅團成員都或者被殺,或者躲藏起來不敢和這個殺神正麵交鋒,安嵐很意外沒有遇到甘菊。
但是即使遇到甘菊。
兩個人不外乎又是一場廝殺。
這一次,如果甘菊不願與她為友。
安嵐不介意親手殺死自己的這位甘菊姐姐。
少女來此。
隻為審判。
隻為屠戮。
隻為——士為知己者死。
就像少女不知道自己能夠做什麼事情,那麼她就從最簡單的事情開始做起。
隻做自己能做的事。
她能做的,就是修煉到致知巔峰。
然後,按照當初和齊天計劃的那樣。
刺殺商陸。
如果殺不掉商陸,那麼就先殺掉天空旅團的其他人。
這是最簡單,最不需要費腦筋的事情。
什麼拯救與救贖,安嵐簡單的都不去想。
她站在這裡,她開始殺人。
商陸想要占領蘭陰城,那麼他就要為此付出代價。
沒有人反抗。
安嵐自己來反抗。
少女的思維簡單而直接。
不需要其他的道理。
自己手中的劍,就是最大的道理。
但是現在。
整個蘭陰城接近無人可殺。
安嵐有些疲憊地坐在城市的中央,城主府的最高處,俯瞰著這整座寂靜的城市。
大雪飄落,少女的身上頭上都落滿了雪花。
甚至她整個人都快要變成一座雪人。
但是安嵐依舊一動不動。
她不想走。
她要等人。
她殺了這麼多人,商陸一定會回來。
然後她再殺了商陸。
或者被商陸殺死。
安嵐不去想第三個結局。
因為她不屑於去想。
不知過了多久。
安嵐都快要變成一座雪人。
今天是蘭曆300年的最後一天。
或者說,淩晨已過。
今天已經是蘭曆301年的第一天。
而在安嵐的視野儘頭,終於出現了那個讓她有些動顏也有些戰栗的氣息。
商陸終於回來了。
那個男人同樣覺察到了安嵐的存在,他大踏步,然後跳躍,幾乎在轉瞬之間,他就直接跳到了安嵐的麵前。
少女睜開眼睛,她依舊是一個雪人,安嵐沒有開口,隻是平靜望著他。
“你殺了青鸞?”商陸望著安嵐冷冷說道。
“好像是的。”安嵐點頭說道:“他是你重要的人?”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商陸輕輕說道。
沒有太多的憤怒,甚至有些平靜。
“那我殺的挺好的。”安嵐笑了笑。
安嵐甚至沒有動青鸞身後的那把巨劍。
那把巨劍是寒霜。
是青鸞殺死甘龍之後獲得的戰利品。
但是安嵐依舊不屑於拿起。
她有更好的劍。
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劍。
“今晚,我收到了很多驚喜。”商陸望著安嵐平靜說道:“你算得上是最大的一個。”
安嵐可以殺死青鸞,這讓商陸自始至終都沒有想到。
因為青鸞真的很強。
很強很強。
是和火鳥一個級彆的強大。
而安嵐在商陸的心中,隻是潛力巨大,戰力,遠遠沒有那麼強大。
並且就算安嵐強大,至多不過是和青鸞一個等級。
憑什麼可以近乎毫發無傷地解決掉青鸞呢?
商陸無法理解。
“那麼看來驚喜還不夠多。”安嵐淡淡說道:“如果我能殺掉你嗎?”
“就憑你嗎?”商陸哈哈大笑道。
而在下一瞬間,安嵐的全身燃起了純粹鮮紅的火焰。
那是鬥氣的火焰,綻放而美麗。
火焰極盛,極大。
不僅將安嵐整個人完全包裹,甚至說向外綻放,如同一朵晶瑩美麗的火焰蓮花。
商陸在那一瞬間睜大眼睛。
這是怎樣爆發出來的力量?
就是這樣的力量,殺死了青鸞嗎?
而在下一刻,安嵐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落雪的空中,一劍來襲。
商陸抬手格擋,黑色的鬥氣彌漫。
下一刻那一劍砍碎了商陸的護體鬥氣,砍進了商陸的小臂之中,但是最終沒有砍斷商陸的臂骨。
商陸的鮮血在空中揮灑。
而這一劍,還沒有結束。
他整個人被這一劍,徹底砸入了身下的城主府中,露出一個巨大的黑暗窟窿。
雪花沿著這個黑暗窟窿簌簌飄落。
而安嵐的攻擊完全沒有終止。
“充滿鮮花的世界到底在哪裡啊!”
火焰的紅蓮在空中綻放,安嵐一邊清亮歌唱,一邊揮劍向下。
“如果它真的存在那麼我一定會去!”
這首歌,是當初齊天唱給安嵐的歌。
她很喜歡。
所以,特意找齊天學了。
那麼今天,她想給自己一首歌的時間。
她等待商陸。
就是想用這一首歌的時間,給他一點小小的紅蓮震撼。
在城主府的深處,那黑色的鬥氣凝聚彌漫,冥皇之鎧瞬間形成。
商陸一時間托大,也一時間沒有意識到安嵐的攻擊竟然可以這樣恐怖。
她竟然真的可以破壞自己金剛不壞的身軀。
她的力量,她的氣勢,強大到讓商陸完全無法想象的地步。
黑色的鬥氣將傷口封閉止血,冥皇之鎧正式附身。
商陸終於意識到了這件事情。
那就是,安嵐殺死青鸞完全不是偶然。
現在的她,甚至有殺死自己的實力。
她從哪裡獲得這麼強大這麼可怕的力量?
商陸不清楚,也不理解。
城主府中,安嵐再次一劍揮下,商陸手持鬥氣長劍與之相撞,隨即少女直接砍斷了商陸的黑色長劍,再一劍斬入商陸的冥皇之鎧上。
去勢衰竭。
沒有斬破。
但即使這樣,商陸依舊心生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