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不凍海(一) “前輩——救命啊!”……(1 / 2)

曲硯濃在不凍海上垂釣。

釣竿是離火不焚的墨骨青竹,釣線是寒天雪嶺的冰玉蠶絲,釣餌是妖丹初凝的千年幻蠱水母。

一葉不墜之舟,獨釣海天一色。

她已經坐在這裡三天了。

這三天裡,被她打得半死不活的幻蠱水母在釣鉤上找了一千八百種辦法試圖逃跑,可惜一次也沒成功,釣鉤死死地鉤進它體內,不可搖撼。

三天前,幻蠱水母還是個仗著自己凝成了妖丹橫行肆虐、吞食凡人的大妖獸,三天後卻隻能奄奄一息地掛在這裡。

“沒有魚上鉤啊。”曲硯濃歎了口氣,說了這三天裡的第一句話,好像有點失望。

可她其實知道這是為什麼。

幻蠱水母已經結成妖丹,相當於人類修士的金丹境界,放在域內已能算作是頂級大妖,即使被她打得半死,境界威壓擺在那裡,尋常小妖獸哪敢湊近?彆說吞下這幻蠱水母了,不被吃掉便已算不錯。

能察覺到幻蠱水母的氣息虛弱,並且膽敢前來分食的妖獸,至少也是金丹妖獸。

不凍海之下,總共也就那麼二三十隻金丹妖獸。

金丹再往上,那就是元嬰期妖獸,放眼五域四溟,元嬰便是妖獸中的頂點,每一隻元嬰妖獸都堪稱妖王霸主。

山海域沒有元嬰妖獸。

原本是有的,但曲硯濃不許它們留在山海域內,所以這些元嬰妖王們便都很善解人意地離開了山海域,有些越過青穹屏障去往彆的域內,有些則順著海水遊往深晦幽邃的南溟。

至於那些不願意遷走的元嬰妖獸,它們也如願以償,永遠地、永遠地留在了山海域。

大妖紛紛遠走,山海域的日子便太平多了,凡人與修士們以一種能令千年前的先輩們瞠目結舌的效率,建起無數繁華城池,從生活到修練中的每一方麵都遠勝千年之前。

倘若有哪個生活在千年前的修士,一不小心誤入千年後的修仙界,必然會驚異之極,以為自己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而在一切震撼和困惑之中,第一個冒出來的疑問一定是——

“魔修呢?魔修去哪了?這世上已沒有魔修了嗎?”

曲硯濃虛虛地握著釣竿。

很久以前,她還不是修為獨步天下、金口玉言能令凶性悍戾的妖王變得善解人意的化神仙君,她甚至不是個仙修。

她淬魔骨,修魔道。

千年前,仙魔兩道並興,互為仇敵,不分高下,仙修和魔修的畢生夙願就是徹底鏟除對方,一家獨大。

曲硯濃是個魔修,而且是個迫不得已的魔修。

她出生在仙修之家,家中親長雖然修為不算高,卻頗有名望,因為她的祖母是世上第一個醫修,不僅妙手回春,還廣收門徒,天下醫道自此而始。

杏林名門、天資出眾,曲硯濃本該順著親長走過的路,順風順水地向上攀升。

可惜她命途多舛,她三四歲時,魔修找上門來,將曲家上下滿門誅滅,隻剩下她,年歲還小,天資絕豔,被帶回魔門充作弟子。

人生際遇無常,命運在童年拐彎,她就這麼順理成章、理所應當地成了一個魔修。

“其實仙修魔修,也沒什麼區彆吧?”曲硯濃側身坐在舟中,好似有些困惑苦惱般地想著,“我當初為什麼那麼痛恨魔門,想要變成仙修呢?”

風浪輕拂,發出無序的輕響。

沒有人回答她。

碧海青天一望無儘,隻有她孤身一人。

千年彈指一揮間,她一直孤身一人。

她想不明白,於是便隨意地把這問題丟擲了。

海麵下,幻蠱水母忽而劇烈地顫動了一下。

妖獸的敏銳感知讓它察覺到一股強烈的危機,有潛藏在無儘深海中的大妖獸在饑腸轆轆中聞到了它的血氣。

它被盯上了!

快逃,快逃——

幻蠱水母用儘全力收縮著,一根根觸手爆裂,劇烈的靈氣碰撞著,衝擊在細細的釣線上,掀起滔天風浪。

曲硯濃靜靜地坐在舟中。

風浪再大,小舟也似在平地之上,彆說翻毀沉溺,就連尋常舟船在水麵上的晃動也沒有。

舟船之下,風浪不侵。

舟船之上,水不沾衣。

她動也不動,看著幻蠱水母在不安中試圖斷尾求生,一根根觸手爆裂,可是無用。

那不起眼的釣鉤依然深深地鉤入幻蠱水母。

從曲硯濃隨手將它捉來,掛在釣鉤之上的那一刻起,它生也是她的魚餌,死也是她的魚餌。

她等了三天,終於有魚來上鉤了。

遠天忽然飛來兩道流光。

那是修士禦使飛行法寶時的靈光。

有陌生修士路過不凍海。

曲硯濃沒有隨便遇見路人甲乙就湊上去聊天的習慣。

她獨坐在驚天風浪裡,身形完全被風浪遮蔽,既不在乎,也不感興趣,她隻想等她的魚,可路人甲乙的聲音還是傳了過來。

路人甲乙是兩個築基後期的修士。

如果把標準降低到普通築基修士的層次,那麼他們應當能算作是同境界中氣息極度渾凝、實力遠超同儕的天才修士了,其中一個有點奇怪,戴著個黑漆漆的麵具,材質上佳,能隔絕常人的神識。

甲說:“奇怪,百裡之外都風平浪靜,怎麼獨獨這一片風浪這麼大?”

乙說:“潮起潮落,也很正常吧?”

甲說:“我看這裡靈氣波動劇烈,有些古怪,不像是尋常海潮,小心些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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