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見仙君。”
遠處,申少揚和富泱半點沒有正在比試的緊迫感,反而不約而同地留在原地,伸著脖子看熱鬨。
“大場麵啊。”富泱低低感慨,“能來的元嬰都來了,這就是化神仙君的排麵嗎?”
申少揚聽他這麼說,不由問,“什麼叫能來的元嬰都來了?”
眼前隻有三個元嬰修士,山海域可是五域之中最強盛的界域,不至於隻有三個元嬰修士吧?
富泱一雙狐狸眼稍稍瞪大了,十分詫異,“你都闖到這一輪了,竟然還不知道這一屆閬風之會的裁奪官有哪些人嗎?”
申少揚還真不知道。
他是隔壁扶光域的修士,剛穿過青穹屏障抵達山海域,就趕上了閬風之會,匆匆報名參加比試。
扶光域環境十分惡劣,靈氣資源也比其他四域匱乏得多,更沒有化神修士坐鎮,論起繁盛程度遠遠不如彆的界域,更不能與五域第一的山海域相比擬。
像是閬風之會這樣的盛事,扶光域根本辦不起來,也絕不會有除了扶光域之外的修士響應,自然就少了見識和經驗。
申少揚不止是不知道閬風之會的裁奪官有哪些人,甚至連打聽的意識也沒有,直到如今聽了富泱的疑問,這才忽然懊惱起來:這也不是什麼難事,他怎麼先前就沒想到打聽一下呢?
“先前來得匆忙,沒顧得上。”他含糊地說著。
富泱了然般點點頭,“本屆閬風之會共有十六位裁奪官,其中三位是元嬰修士,這回都趕過來了,必然是為了曲仙君——也難怪,曲仙君已有上百年不曾出現在人前了。”
高天之上,三個裁奪官戰戰兢兢。
胡天蓼在心裡暗暗叫苦。
他是這一屆閬風之會的十六個裁奪官中修為最高的,自然便被推為上首,原以為列席評點後輩中的天才是一件既能出風頭又輕鬆的差事,誰想到這一組比試時,不凍海上竟掀起了驚天狂潮,還好巧不巧地把這一組最出色的兩個修士卷了進去。
要知道,自從曲硯濃仙君分定五域四溟,立下青穹屏障,逐走大妖後,山海域已有上千年不曾見過元嬰妖王的蹤跡了。
申少揚和富泱被卷入風暴時,三個元嬰裁奪官還在談笑風生,細數著八組比試中可圈可點的應賽者呢。
說來也巧,在盤點有可能進入下一輪的應賽者時,富泱和申少揚的名字都被他們提及了。
尤其是申少揚,這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年輕修士戴著個黑漆漆的麵具,神秘極了。
從前誰都沒聽說過這個名字,可一進入比試之中,這個名不見經傳的散修少年竟不比大宗門精心培養出的天才差,甚至還隱有勝處,著實讓人大吃一驚。
正聊得興致勃勃,忽然察覺了風暴中的元嬰氣息,裁奪官們大驚失色,從閬風苑風馳電掣般趕過來,一路緊趕慢趕,最怕的就是那兩個應賽者堅持不住、死在風暴之中——
閬風之會辦了千年,還從沒鬨出過這樣的意外,若是砸在他們的手裡,幾條命夠謝罪的?
要知道,在他們這些元嬰修士之上,還站著那位山海域的無冕之主、五域公認的天下第一人。
曲硯濃仙君雖則隱世多年,輕易不插手山海域的事,卻絕不會有任何一個修士將她忘記,若閬風之會真的出了意外,難保曲仙君不會從那神秘縹緲的知妄宮中出來,降罪於他們這些裁奪官。
與隻聽說過曲仙君威名的年輕一輩不同,胡天蓼是真的見過曲硯濃,也見過這位山海域之主的雷霆手段。
人人都說曲硯濃仙君慈心濟世、無心名利,是真正的高人氣度,可胡天蓼卻隱隱感受到在那不問世事的超然下,藏著的是淡漠無情的了無意趣。
對待這位曲仙君最好的態度,就是私下裡把事情解決,不要去打擾到她。
——可誰能想到,他們三個拚了老命趕到不凍海,卻正正好好撞上仙君垂釣啊?
那隻滄海長鯨氣息雄渾深沉,修為隱約比胡天蓼還要高一線,放在五域四溟能稱得上是威風赫赫的大妖王,此時卻像條鹹魚一般掛在釣鉤上動彈不得,怎能讓人不驚懼?
曲硯濃一眼把他心底驚悸看得分明。
“這是哪一輪比試?”她問。
胡天蓼捉摸不透她的想法,加倍小心,“仙君,這是倒數第四場比試,那兩個築基應賽者都是本屆閬風之會的前六十四名。”
居然隻是六十四角逐前十六的比試。
曲硯濃難得意外。
以方才那兩個築基修士的實力,她還以為這至少是前四名的比試。
這錯愕讓她額外生出了一分興趣。
對於她來說,興趣比任何珍寶都罕有。
“下一場比試,我會來看。”她說得很隨意,比起征詢更像是告知,從不擔心自己會被拒絕的習以為常。
胡天蓼心裡發苦。
能列座上首的時候,誰願意頭上落個頂頭上司啊?
曲仙君已經有數百年不曾過問閬風之會了,怎麼偏偏就輪到他做裁奪官時,趕上仙君雅興垂釣呢?
他在心裡叫苦,落到麵上便成了一點猶疑,沒能在第一時間應答。
這時,他身側站著的另一個元嬰女修忽而開口,無限殷勤,語氣真摯,“仙君撥冗賞光,這是本屆閬風之會的榮幸,應賽者們要是知道了這事,必定奮勇爭輝以報仙君。”
說完了,還要垂眸一笑,似乎觸動極深,“能在這一屆閬風之會做裁奪官,實在是我的運氣。”
胡天蓼:……?
他難以置信地轉過頭去,瞪大眼睛看同僚:都是能在閬風之會列座上首的元嬰大修士,怎麼還帶溜須拍馬的?
瞧瞧那肉麻的話,她一個元嬰修士,怎麼說得出口!
曲硯濃淡淡地瞥了他們,著意多看了那個元嬰女修一眼,間或有一瞬打算問問那女修的姓名,可這千百年裡她見過太多或真或假的殷勤,最後都成了厭倦。
無論真心假意,她都不稀缺。
到最後她也沒去問那女修叫什麼名字。
她握住釣竿,虛虛揚起,不凍海上的流風送她直上雲霄,那龐然蔽日的滄海巨鯨也像是化為了雲煙,隨她一道隱沒在碧空中,渺遠無蹤。
申少揚站在原地,揚著頭看那道驚鴻照影消逝,在徹底無影無蹤之前,他直覺曲仙君回頭看了他一眼。
……還是不要告訴前輩比較好。
想起先前聽到的質問,他迅速做出決定。
至少,在搞明白前輩和曲硯濃仙君的關係之前,他還是儘量不要讓前輩知道曲仙君對他有些額外關注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