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曲硯濃仙君是山海域之主。
山海域的每一寸山河水土,包括青穹屏障都歸屬於她,從五域四溟初定起,她便是無冕之君。
與此同時,還有一個人儘皆知的秘密:
雖說是山海域的無冕之君,但曲硯濃仙君其實無心權欲,在這過往千年中,她幾乎從不插手山海域的事務,任大小宗門、千家萬戶自行其道,而她隻是高居神霄之上的知妄宮中,坐看世事輪轉。
在山海域修士的印象裡,曲硯濃仙君一直居於知妄宮中,彆說插手山海域之事了,甚至已經很多年不曾出現在世人麵前。
平日裡,當山海域中發生較大衝突,或者需要齊力辦成什麼事的時候,都是由一個名為滄海閣的宗門代仙君調解。
她有那樣獨步天下的實力、雷霆一般的手段,一手奠定了五域四溟的格局,卻半點不戀棧權勢,堪稱世人眼中的完人。
而這位當世完人正踏著夕暉,悠悠遊遊地回到那個傳說中的知妄宮,被自家大管家逮了個正著。
“仙君,您回來了?怎麼不提前傳訊來?屬下好去迎接您大駕光臨。”衛芳衡語調綿柔輕軟,聽起來簡直是最忠誠殷勤的屬下,可她抱著胳膊靠在廊柱上,麵無表情地看著曲硯濃,哪有半點殷勤的樣子?
衛芳衡是曲硯濃的大管家。
這些年裡,曲硯濃東遊西逛,終歸會回到自己的道宮,她每每突發奇想總能如願以償,不僅是因為她實力超卓,也是因為由衛芳衡這樣百年如一日為她操持瑣事的下屬。
如今在這世上,衛芳衡是最常見到她、也最不怕她的人了,偶爾氣得狠了,還會反過來陰陽怪氣地甩臉子給她看。
曲硯濃被刺了兩句,依舊是一派雲淡風輕的容色,手裡提著個竹編的提籃,沿著玉階走上回廊,隨意地伸手,將手中的提籃遞了過去。
衛芳衡下意識站直,放下抱臂的手,把提籃接了過來。
提籃入手,她揭開白紗看了一眼,微微一驚:提籃裡竟裝了一隻氣息玄奧、樣貌古怪的魚,衛芳衡已是元嬰修士,竟隱約覺得自己還不如這條魚。
“什麼東西?”她問。
曲硯濃顧自慢悠悠向前走,“鯨鯢,待會放到池裡去,彆養死了就行。”
於是衛芳衡也不當回事。
直到她跟在曲硯濃的身後,亦步亦趨地延著回廊往前走,這才忽然意識到自己又作了一派殷勤恭順模樣,不由懊惱極了——她分明是想擺個臉色,叫曲硯濃知道再任勞任怨的老實人也有脾氣的,怎麼就那麼輕易地被本能反應驅使了?
現在再發牢騷,一點氣勢也沒有了。
“您以後能不能彆溜人玩兒了?”衛芳衡越想越氣,想到先前稟報仙君的事,仙君分明應得好好的,結果一轉眼人就沒影了,忍不住一臉晦氣地嘟囔,“您先前明明答應好要見夏仙君的,結果人家夏仙君萬裡迢迢地來了,您又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她說起的夏仙君是隔壁玄霖域的化神修士、上清宗的太上長老,也是當世僅有的三位仙君之一。
“是麼?”曲硯濃悠悠地發出個無意義的感喟,“還有這事?我給忘了。”
衛芳衡忍不住在心裡輕輕來個“呸”。
以化神修士的神識,彆說隻是一個月前的事,就連上千年前的事也該分毫畢現、清晰如昨,曲硯濃說“忘了”,當真是連敷衍也很敷衍。
“夏仙君畢竟是當今世上最好的醫修,請她來為您看一看,就算不能解決您的道心劫,總也能想想辦法。”衛芳衡低低地說著,心裡生出一股莫名的哀切,“這麼放任下去總不是個辦法。”
曲硯濃好笑極了,“夏枕玉自己的道心劫都沒法解決,一年到頭十二個月,她有十一個月瘋瘋癲癲的,你還指望她來幫我呢?”
同為化神修士,一樣要經受道心劫,誰也彆覺得誰可憐。
大家都是過江的泥菩薩,誰又能救得了誰?
衛芳衡一時竟被問住了,語塞,半晌才說,“……死馬當活馬醫,總也算是儘力了呀?”
曲硯濃輕輕笑了。
“夏枕玉來山海域做什麼?”她跳過了道心劫的話題,問道,“她一年到頭清醒不了幾天,特意來山海域,肯定不是為了我的道心劫。”
還真被她料中了,夏仙君來知妄宮另有要事。
衛芳衡越發懊喪,低聲說,“夏仙君說,近年來五域地脈浮動,山河必有大動蕩,恐怕有災禍將起,請您來想想辦法。”
五域山河不是一成不變的,僅僅就在千年前,天下便有過一場驚天之變,將當時的天地乾坤格局徹底大改,那場動蕩中生靈塗炭,傳承了成千上萬年的魔門也就此覆滅。
如今,會在這天底動蕩中遭殃的便隻有仙修了。
化神修士享世人景仰,便是能未雨綢繆,力挽山河。
如今聽一位化神修士說五域山河又要有大動蕩,隻怕大半個修仙界的修士都該驚惶色變了。
曲硯濃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