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隴頭春(五) 這顆虛幻心臟的不息跳動……(1 / 2)

曲硯濃握著玄印,不知怎麼的,竟空洞洞地笑了一聲,把淳於純和胡天蓼嚇了一大跳。

是那種被逗樂的笑,忍俊不禁的,好像想到了什麼笑話。

可偏偏空洞荒蕪,冰涼涼的,像晚秋的冷雨。

——這是想到什麼事,才會忽而發笑啊?

曲硯濃沒搭理他們。

說來也很荒誕,在那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她一直懷疑衛朝榮最後撒謊是為了騙走她一枚冥印,就連他陪她亡命天涯、生死一線的行為,也叫人懷疑是不是為了博取她信任。

這種懷疑怪無情的,可曲硯濃一直是這麼個人,魔修都這樣,而她是個中翹楚。

她的懷疑有很多道理。

衛朝榮來得太快、也太毫不猶豫,好像忘記了他自己和梟嶽魔君有仇、忘記他這些年一直避著梟嶽走,他和她跌跌撞撞亡命奔逃,也沒說過一句“你把玄冥印丟掉吧”,他了解她的過去和性情,他知道她寧願帶著玄冥印去死,他想讓她如願以償地活著。

“吃過那麼多次虧,上了那麼多次當,你怎麼還不長記性?如果有人讓你覺得好得不像真的,那就說明他另有圖謀。”師尊檀問樞笑她,“真有人會為另一個人奮不顧身嗎?就算真的有,你憑什麼覺得會輪到你呢?”

“瀲瀲,人總是死於對旁人的幻想。”

“……怎麼隻有一枚玄印?冥印呢?說!”

“——你明明懷疑他,卻還是把冥印給了他?我看你是瘋了!”

她也覺得她多半是瘋了。

直到幾個月後,那時尚未晉升化神的夏枕玉找到了她,告知她,衛朝榮在梟嶽魔君的追殺下逃亡冥淵,最終帶著冥印葬身於森羅冥淵之下,屍骨無存。

他根本沒有第二個乾坤袋。

衛朝榮是真的想救她,粉身碎骨也不怕。

他帶著冥印葬身在化神修士也不敢深入的冥淵之下,從此再不會有人能拿著冥印感應她手中玄印的方位,隻要她不在化神修士的探查下,即使她從乾坤袋中取出玄印,也將永遠安全。

他確實騙走了她一枚冥印,可他也為她保住了一枚玄印。

“徊光也算我半個徒弟,既然他是為你而死,我乾脆也全了這段緣分,你和我回上清宗吧。”那時夏枕玉輕歎一聲,瞥見曲硯濃的神情,忽然了悟,“你是不是根本不信他?”

不必曲硯濃回答,夏枕玉已明白了答案,她沉默片刻,一板一眼地說著,“你們魔修果然涼薄。”

後來曲硯濃確實跟著夏枕玉去了上清宗,自毀魔骨,從頭修仙,直到她晉升化神,在仙魔之戰裡親手誅殺當初追殺過她的梟嶽魔君。

她心裡一直有疑竇難解,念念不忘,怎麼也想不明白:衛朝榮到底圖什麼?

他為她搭上一條命,甘願粉身碎骨,究竟是為什麼?

到底為什麼?

她一直想不明白,又或者早就明白了,隻是不敢信。

很多年、很多年,她總是不願信。

她寧願相信衛朝榮蒙騙了這世上所有人,寧願相信衛朝榮其實隻是想騙走她一枚冥印,寧願相信她就是明知故犯地狠狠吃了兒女情長的虧……

可她不敢相信衛朝榮真是涼薄世情裡最難得的一抹滾熱,不敢相信這世上竟真有人把一顆心都剜出來給了她。

而在他們最後的分彆,她卻在想:原來他是想要我的冥印。

九重雲霄之上,清殿寒宮幾度,俯仰人世已千年。

淡漠寡情、無悲無喜的化神仙君微微失神,垂下眼眸,惘然一喟。

“上清宗的符籙,確實花裡胡哨的。”她說。

淳於純和胡天蓼俱是一愣。

曲硯濃的話沒頭沒尾,就好像方才他們已經針對“上清宗的符籙沒什麼用”達成一致了一般。

可……

人家上清宗可是當世第一超級宗門,對一域有絕對掌控之力,在玄霖域說一不二,山海域這些各自為政的宗門在上清宗麵前根本排不上號。

能令上清宗自上古仙魔並立時便傳承延續至今的絕學,怎麼會是沒用?

若連上清宗的絕學也無用,那五域四溟也就沒有哪家絕學有用了——哦,行吧,假如把曲硯濃算進去,倒也能算得上一個。

可曲仙君並未開宗立派,也沒收徒傳藝,望舒域的季仙君就更不用說了,據說如今年年都在搗鼓那點生意經,根本無意傳承自身絕學。

唉,“上清宗的符籙花裡胡哨”這種話,曲仙君敢說,他們可沒臉接啊。

這世上唯一一個能毫不猶豫地說上清宗的符籙不好的人,也就隻有曲仙君了。

……畢竟,就算上清宗弟子心懷不滿,也沒人敢找她算賬啊。

*

隴頭梅林裡,一個巨大的玄黃靈氣團在原地飛快地翻轉,隱隱若符形,如同有誰將一張巨大的符紙揉成了一團,轉了又轉。

靈氣凝成的符紙堅潔如玉,朱筆宛然,哪怕隻是凝神細看一眼,也會叫修為不夠的修士頭暈目眩。

這就是上清宗赫赫有名的絕學,天羅地網符。

無需符紙,無需靈材,隻需平平一支符筆,隨手將天羅地網符畫在任何地方,都能即刻成符,一觸即發。

天羅地網符極為強大,也非常艱澀,大多數上清宗弟子到了金丹期才能掌握,能在築基期流暢畫出的符師都堪稱是萬中無一的天才。

在閬風之會中撞見能流暢畫出天羅地網符的天才符師,還好死不死都一腳踩上去,完全可以說是提前結束了這場比試。

閬風苑外,透過周天寶鑒觀看隴頭梅林中比試的修士們不由唏噓:“這個申少揚要被淘汰了……”

唏噓聲還沒落定,鏡中幻影猛然一變。

一點細小如珍珠的寒光衝破玄黃符紙,轉瞬上下伸展,化作一線劍光,自下而上,將巨大的符紙從中一劈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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