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隴頭春(五) 這顆虛幻心臟的不息跳動……(2 / 2)

申少揚緊跟在劍光之後,片刻不停,轉瞬便衝破天羅地網符。

周天寶鑒外,一片驚嘩之聲。

胡天蓼連元嬰修士的養氣功夫都穩不住了,從座位上一躍而起,看起來格外想衝進周天寶鑒另一頭大喊一聲“這不可能”。

淳於純一邊咂舌,一邊隱晦地望了上首一眼:曲硯濃一手搭在扶手上,輕輕扶在額前,微微垂首,凝神望著遠處大放毫光的周天寶鑒。

不管這個申少揚之前是從哪來的,他引來仙君留意這件事已是板上釘釘的。

淳於純壓下心底豔羨,琢磨起來:既然仙君對申少揚有些格外的關注,她要不要做這個機靈人,在中間牽個線呢?

若是能借此得到曲仙君青眼,稍作點撥,那對於淳於純來說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機緣了。

一麵周天寶鑒,內外無數心思,人人都在驚異這個從前籍籍無名的少年竟能一鼓作氣破開上清宗的絕學。

可誰也不知道,申少揚衝出天羅地網符的那一刻,暗中對靈識戒驚歎:“前輩,和你說的一樣——再強大的符籙,也不過是一劍的事!”

神識包裹著簡短的語句,沉入漆黑的靈識戒中,在冥冥之中跨越天涯。

飛渡、飛渡……

千萬裡之外的南溟儘頭,一道無窮無儘的幽邃天河下,無人知曉的亙古荒塚裡,浩渺磅礴的靈識緩緩蘇醒,順著靈識戒跨越萬裡。

“我說的是刀。”衛朝榮說,語氣淡淡的,沉冽如刀尖雪,冷不丁問,“你為什麼不用刀?”

申少揚從一開始就用劍,從前蒙受前輩指點劍法也很順暢,冷不丁聽前輩問起“為什麼不用刀”,愕然:“我習慣了用劍……”

萬法歸一,以衛朝榮的修為眼界,指點一個築基修士劍法綽綽有餘,所以從前衛朝榮隨口點撥,並不要求申少揚棄劍從刀。

申少揚說著說著,聲調就弱了下去,蔫蔫的:前輩不會打算讓他改用刀吧?

雖說刀修也不是不好,可用慣了劍再改去學刀,總覺得有點舍不得。

至少、至少得讓他再考慮一下!

但衛朝榮隻說了那麼一句。

靈識戒裡聲息都儘,隻剩下茫茫的岑寂。

申少揚等也等不來下文,“前輩”“前輩”地喊了幾聲,沒等到靈識戒裡的回音,卻等來數道冰淩,寒光閃閃,眨眼間就要刺入他胸膛。

他才剛從天羅地網符裡脫身,前後不超過兩個呼吸,對手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

申少揚來不及多想,反手旋劍,劍身上薄薄覆了一層靈氣,叮叮當當擊飛冰淩,一時間隻覺冰淩無窮無儘,險之又險,把他驚出一身冷汗。

他劍鋒橫掃,硬生生格擋開蔓延冰淩,定神去看冰淩後露出身形的人,把方才的追問忘了。

*

千山迢遙之外,冥淵不儘奔湧。

少有人能記得這片生靈絕地存在了千千萬萬年,從仙域蜿蜒到魔域,見證過早已被世人遺忘的往昔。

沒有任何生靈能在這裡停駐,冥淵源源不斷地從周邊攝取靈氣和生機,哪怕是睥睨天下的化神修士也隻能飲恨。

這片人間絕地默默存在了千萬年,既不曾向外擴張,也不曾改道易流,如此死氣沉沉,搏不來世人留意,於是也就這麼沉寂下去,隻偶爾被提及,成為茶餘飯後的邊角料。

似乎從來沒有人好奇過,冥淵之下是什麼?

又或者,就算有人提出這個問題,也沒人能給出確切答案。

衛朝榮闃然穿行於幽寂。

他也許是這世上第一且唯一見過冥淵之下的世界的修士,倘若他往後流年不利、倒黴透頂,那麼也極有可能成為最後一個。

冥淵之下的世界暗無天日,沒有半點光,可他走得很平穩,跨過蜿蜒的溝壑、坑窪的水塘、叢生的雜草,肩頭扛著一株高大粗壯的樹,行步如風。

他竟然在種樹。

對,在萬丈冥淵下,一片幽寂中,平靜地種下一株樹。

細土覆蓋了盤錯的根莖,零星的枝葉上亮起粲然的微光,照亮了遠近晦暗的世界。

如果有哪個倒黴的修士突然出現在這裡,一定會認出這片坑窪像極了五域四溟的地形,那散落成五片似毫不相乾、卻又在邊緣處隱約重合的地勢,分明就是如今世界的翻版,無限縮小。

衛朝榮拊掌,拍落掌心的塵土。

他不作聲地站在那裡,沉默地注視著這片陌生而熟悉的霄壤。

——當初該讓申少揚學刀的。

他於緘默中沉吟:如果申少揚用的是刀,那天在不凍海上,曲硯濃絕不會隻看一眼便回頭。

隔著另一人的視野,隻得她無謂的一瞥,再沒有下文。

微光映照在他身上,勾勒出高大寬闊的身形,又從他胸膛背脊穿透而過,如同穿過厚厚帷幕,微不可察地映照他身後的晦暗。

這分明不是在世生者應有的身軀,他也委實不能算活著,可在那如同虛影般的胸膛,錯雜如晶管般的脈絡之中,一顆虛幻到近乎透明的幽黑心臟緩緩跳動。

“咚——”

“咚——”

如遠古沉雷般的聲息,昭示這顆虛幻心臟的不息跳動,砰然過一千年。

在不息的砰然間,不知從哪混入一聲歎息。

“隴頭梅又要開了,”他低低地說,好像在用心說給誰聽,“你現在還想看看嗎?”

“咚、咚咚——”

作者有話要說:  前塵和設定很多,畢竟是一個跨越千年的故事,總是要有點厚度的。

為了不影響行文流暢,我會切成碎片引入,如果大家對劇情細節有疑問,可以等等我後麵慢慢揭開^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