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隴頭春(七) 有些差錯,是你往後再也……(2 / 2)

申少揚握劍的手微不可察地顫抖,汗水洇濕他掌心,幾乎讓劍柄從他掌心滑出,他更用力地握緊了。

眼尾瞥見細小近乎於無的光暈,是錯覺?

他已力竭,靈力所剩無幾,不該肆意浪費,不管那是錯覺還是真的攻擊,他回身向側方躲。

腕間驀然一麻,“篤”地輕響,他五指被迫張開,“一枝春”從他掌中旋飛出去。

遠處,祝靈犀微微招手,靈力收束,帶著那支冰梅朝她輕盈飛去。

不過轉瞬,“一枝春”靜靜落在她掌心。

申少揚心口一窒。

在“一枝春”飛落的下一瞬,他就立刻伸出手去握,指尖觸及冰冷的梅瓣,隻差一瞬。

就差那一瞬。

沒事,他立刻安撫自己焦躁的情緒,現在才申時,距離黃昏還有一個時辰,他完全可以趕在黃昏前把“一枝春”搶回來。

祝靈犀握緊了一枝春。

她遠遠地望了申少揚一眼,目光有些古怪,她一言不發,轉過身飛遠了。

申少揚趕在她身後勉力追逐。

祝靈犀是上清宗著力培養的天才,修習的遁法是超級宗門千年傳承的上上等,遠超同儕;申少揚的遁法學自靈識戒中的前輩,平平無奇,隻是經過莽蒼山脈裡數度生死追逐,連金丹下最快的鷂鷹也無法輕易追上他。

兩人一前一後,以遠超築基的速度,幾十個呼吸間跨越大半個隴頭梅林。

前方梅枝如覆雪,高逾百丈,遮天蔽日。

他們竟又回到了隴頭梅王附近。

隴頭梅王失去了“一枝春”,無序地抽打著梅枝,以一種極其恐怖的氣勢朝他們一陣陣地擊打。

祝靈犀如同一隻靈巧的飛燕,繞開梅枝,徑直衝向隴頭梅王的樹冠。

申少揚不太擅長應對這樣狹窄範圍內的攻擊,躲閃間放慢了速度,和她拉開了距離,隻能在後麵迷惑地皺起眉頭——祝靈犀這是打算做什麼?

祝靈犀轉瞬衝到隴頭梅王樹乾邊,她高高舉起那枝冰梅,掌心靈力劇烈湧動,卻不是為了攻擊,而是紛紛湧入“一枝春”中。

晶瑩剔透的冰梅慢慢染上淡紫色澤,幾個呼吸間,竟完全變成了紫色。

微渺到幾乎難以察覺的波動從她掌心的“一枝春”蕩漾傳開,渡過隴頭梅王瘋狂抽動的梅枝、渡過目力所及的梅樹、渡過遠近的梅林……

如神女傾落丹墨,以隴頭梅王為中心,整片霜雪梅林儘數染黛,千裡綻雲霞。

梅枝仍然抽動著擊打申少揚,讓他左支右絀狼狽不堪,可靠近樹乾的部分已平靜下來,留給祝靈犀一片平和安靜的區域。

她就在這片喧囂中的寧靜裡手握“一枝春”,旋飛而上,直衝雲霄。

千丈雲霄俯仰而下,數千裡梅林綻若紫霞,如九天雲霓傾落,與煙光相和。

煙光凝,暮山紫,千裡雲霞落九天。

這才是隴頭梅林的第三次“餘霞散綺”。

申少揚掙開梅枝,仰著頭,難以置信地望著祝靈犀登上飛舟。

這一刹那他什麼都豁然開朗。

難怪裁奪官要神神秘秘地說“第三次餘霞散綺”,而不是“第三次日落黃昏”;難怪他說距離黃昏還有兩個時辰、不如聯手對付梅林的時候,祝靈犀的神情有點古怪;難怪他朝前輩抱怨裁奪官故弄玄虛的時候,前輩讓他“彆大意”。

這是這場比試特地藏下的機鋒,考的不僅隻有鬥法的本事,還有作為修士的見識。

如果剛才感知到那道暗光的時候,他選擇正麵應對就好了,那樣還有一搏之力,而不是被祝靈犀輕輕巧巧地奪走手裡的“一枝春”。

那樣的話,隻要他熬到黃昏日落,真正的餘霞散綺時,他帶著“一枝春”,同樣也能登上飛舟。

就差在那一念之間!

申少揚深悔不儘,他自修行起便算得上順風順水,從來沒有什麼一旦錯過無法彌補的困厄,這還是頭一回深深體會悔恨交加的滋味。

如果他當時沒逼退,而是悍然而上了……

不知怎麼的,他忽而想起從前還在莽蒼山脈時,前輩曾語調平淡地陳述:修行路上錯謬往往就在一念之差,寧進莫退。

——有些差錯,是你往後再也不會有機會彌補的。

申少揚第一次深深地、深深地體會到這一句裡的惘然若失。

既為他自己,也為說出這番感悟的前輩。

他呆呆地站在那裡好一會兒,忽然轉過身,向遠方飛去。

這一輪比試,八進二。

祝靈犀已經晉級,但梅林中還有那個被他一劍擊飛的第三人,隻要把那人徹底擊出局,那麼這一局他還是能過關的。

下一局,他們再見勝負。

*

祝靈犀踏上飛舟,望見船舷邊幽然佇立的女修。

眉橫青岫,神凝秋水。

是驚鴻照影、浮夢杳無痕,飄飄乎乘雲碧霄。

金丹裁奪官站在這女修身後,垂首靜立,神態恭敬安謐,顯然以她為首。

能讓金丹裁奪官尊為先,難道是元嬰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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