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鎮冥關(四) 她生活在爾虞我詐裡,也……(2 / 2)

“這規則究竟是誰想出來的?衛芳衡?戚長羽?這也太賊了吧?”胡天蓼沒忍住,小聲嘟囔著,“壓根就沒說比試什麼時候結束,這不就意味著應賽者要比到鎮石全部用完嗎?”

那可是鎮石啊!

更換鎮石可不是什麼容易事,往往需要兩到三個築基修士齊心協力才能完成。

滄海閣每年都要派遣或招募修士前往鎮冥關更換廢棄鎮石,有時甚至會找金丹修士出手,足足乾上兩到三天才能換完。

比試一共提供了一百八十枚鎮石,分散在九道天門下,這就意味著鎮石沒用完,應賽者都不能鬆懈,因為一旦有一處的鎮石沒被找到並用完,就會為對手提供反超的機會。

為了維護自己的排名,應賽者必須先下手為強,榨乾自己最後一絲力氣,在比試結束前馬不停蹄地奔波。

這直接就把滄海閣一年的事給乾完了啊!

讓五域四溟的天才修士來給你們打白工修鎮冥關,是不是太過分了一點?

他們是山海域,又不是望舒域!

戚長羽用隱忍的目光瞥了胡天蓼一眼,沒有說話。

“我定的。”曲硯濃宛然含笑。

胡天蓼呆若木雞。

完蛋了,他呆呆地想,我們山海域也要變成四方盟的樣子了。

曲硯濃信手拈起手邊的金紙。

“鎮冥關可是我最用心的作品。”她慢悠悠地說著,握著朱筆,在朱砂間輕輕一抹,彤管搖搖晃晃,在金紙上蜿蜒成行,“當初花了很多心思建成,如今放他們進去,收些門票總不過分吧?”

她本來隻是說些俏皮話逗人玩,可話到儘頭,倒把自己給說動了,握著朱筆微微怔神。

是,她當初在鎮冥關上花了最多的心思。

不僅因為冥淵神秘莫測、給山海域帶來極大損害,也不單為了古籍中有關冥淵的荒誕不經的傳說,更因為衛朝榮。

她沒有親眼看見衛朝榮死,也沒有親眼見到他的屍骨,他的犧牲和死亡就像是一場朦朧而淒楚的夢魘,為她展開,又與她無關。

曲硯濃是不到黃河不死心的魔修。

見不到屍骨,也沒親眼見到衛朝榮墜入冥淵,她總是不太信他死了,哪怕她知道墜入冥淵的人不可能生還,可她在上清宗從頭修仙的那些年,還是常常會產生浮想,也許有一天衛朝榮會突然地出現在她麵前,一如舊日模樣。

不辛酸,隻是很惘然,讓她親手把冥淵通向山海域的方位封起,多少也算是個難關。

那時五域初定,道心劫才初顯,她還不是無悲無喜的曲仙君,夏枕玉也不會一年到頭瘋瘋癲癲地失憶,季頌危更是能憑氣概聚起散修聯盟的人傑,三個化神修士彼此不是朋友,卻也是同道、同袍。

季頌危在望舒域的事還沒忙完,就注意到她在冥淵水尾的停滯不前,熱心腸地問她是不是遇到了困難、需不需要搭把手。

曲硯濃沒有遇到困難,她晉升化神後,幾乎再也沒遇到過能被稱為困難的事,她隻是在想衛朝榮:如果真有那麼一天,衛朝榮活著出現在她麵前,看到她封住冥淵水尾,會不會有點傷心?

季頌危和她其實不太熟,也不清楚她和衛朝榮的故事,但他很有耐心,聽她語焉不詳地陳述,忽然哈哈一笑:所以你其實已經決定好要封住冥淵水尾了,不管他會不會傷心,你都會這麼做,是不是?

曲硯濃不否認。

她一向是這樣的人,如果當初衛朝榮沒有為她而死,她做決定時甚至都不會有這一點猶豫。

季頌危搖著頭感慨:果然是當過魔修的人,做權衡時天然便有優勢。

“可你為什麼不換個角度想,你封住冥淵水尾,是為了讓更多的人不會經受他的痛苦,這是你在心痛他啊。”季頌危輕輕快快地說,“他若是能看見,應該會更欣喜才對。”

曲硯濃和季頌危不熟。

可她真正被他一句話解開心結,隔天便費心建成鎮冥關,永鎮冥淵。

在毀去魔骨轉修仙道之前,曲硯濃既不懂情誼,也不懂怎麼珍惜彆人的情誼。

她生活在爾虞我詐裡,也隻會爾虞我詐。

她就像一隻被豢養在沙漠的鯨鯢,就算有一天墜入碧海,她也不知道怎麼呼吸。

夏枕玉告訴她衛朝榮的死,讓她學會拿起。

而季頌危在冥淵水尾前的一番開解,讓她學會放下。

可等到她終於拿得起也放得下,衛朝榮早就死了,而她也在道心劫裡日複一日地沉淪。

一千年,什麼都拋卻,再不想起,無欲無求也無悲無喜。

她成了曲仙君。

“二十多年前,望舒域地脈陷落,造成一場天災浩劫。四方盟理應開倉賑災,可季頌危舍不得錢。”曲硯濃忽然說起風馬牛不相及的事。

胡天蓼和戚長羽都看向她,不明白話題怎麼從鎮冥關突然變到四方盟。

“季頌危想得很美,他自己不想放血,就超量發放清靜鈔,給望舒域修士、給山海域修士、給玄霖域修士……”曲硯濃語氣淡淡的,好像不是在同誰說話,而隻是一場回憶,“他是保住了他的錢,可代價卻轉嫁給了整個五域。山海域和上清宗為他結賬。”

曲硯濃不問世事,但不吃虧,尤其不喜歡被彆人占便宜。

她找到夏枕玉一起去望舒域找季頌危,既是為了算賬,也是因為季頌危的舉動離奇,說明他的道心劫更嚴重了,她們看看能不能拉他一把。

當世三個化神修士差不多就是這種既不親密、也不信任,但隻有彼此能守望相助的關係。

道心劫麵前,他們都是掙紮的蜉蝣。

季頌危在她們麵前賴賬。

他裝傻,直到裝不下去又開始唱念做打地扮演悔恨。

“季頌危,你是不是以為這世上隻有你最精明?”她當時心境毫無波瀾,沒什麼意趣地平淡反問。

她不生氣,隻是覺得無趣又煩人,把季頌危打了一頓,奪走了清靜鈔的發放權,又從四方盟割了一大筆利益,滿載而歸地回了山海域。

直到如今望舒域還在還當年欠下的債。

這件事沒什麼稀奇的,曲硯濃早就拋之腦後了,也從來不以為意。

直到今天,她坐在閬風苑裡,對著鎮冥關,不經意想起多年前的那場意外對話,想起曾經輕快微笑古道熱腸的季頌危,想起如今望舒域那個冰冷的錢串子。

鎮冥關還是鎮冥關,可人已不再是當初的那個人了。

物是人非。

她惘然若失。

“一千年,”她輕聲說,“原來真的很長啊。”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每次打開這本書都會跳到文案,可能是因為晉江抽了(預收開文後有一定幾率會這樣),可以試試取消收藏-重新收藏(我說這話可不是為了讓我收藏-1,所以一定要回來啊嗚嗚)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