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少揚佇立在巨大天門下。
他攥著薄薄的陣圖,緊緊皺著眉。
這一局的關鍵不在於替換鎮石的速度,而在於應賽者手裡究竟拿到了多少鎮石。
取得的鎮石越多,在這場比試中的餘地就越大,因此當務之急不是儘早去填換鎮石,而是在剛進入鎮冥關的那段時間裡收集儘可能多的鎮石。
在拿到一個裝有鎮石的鎮石袋後,申少揚得到了一張簡易的陣圖,鎮冥關是按照乾、坎、艮、震、中、巽、離、坤、兌的九宮方位設立的,每一道天門對應一宮,申少揚催動青鵠令後,被傳送到了艮宮附近。
在九宮中,中宮最神秘,暫不開啟,等到比試中途的某個節點,才會開放特定的通道前往中宮。
這樣算來,目前能找到的鎮石存放點共有八個,按照應賽者人數四人算,每人應當能分到兩個鎮石袋、共計四十塊鎮石。
可問題就在於,申少揚挨個找遍八道天門,沒有找到第二個鎮石袋。
這就意味著有人手中可能三個甚至四個鎮石袋,而申少揚還沒開始替換鎮石,就已經落後於人。
頭頂天門之上,裁奪官淳於純的聲音隆隆傳來,確保應賽者能在鎮冥關的任何一個角落裡聽見:
“當前鎮石填換進度通報:
祝靈犀,九;富泱,七;戚楓,六;申少揚,零。”
申少揚稍感煩躁地撓了撓頭。
為了找第二個鎮石袋,他耽誤了許多時間,目前連一枚鎮石也沒替換,隻能聽著對手的進度乾著急,結果到最後也沒找到。
看來隻能去搶了。
要是再耽誤下去,人家都把鎮石填換好了,那可就沒他什麼事了——他總不能把人家換好的鎮石抽出來吧?
就算這是一場隻論輸贏的比試,申少揚也沒忘了他腳踩的地方是青穹屏障最重要的天關,是守護無數生命的最後防線。
為一己之私毀壞青穹屏障的事,他做不出。
隻是不知道那個多拿了鎮石袋的對手究竟是誰……
聽通報,其餘三人進度都差不多。
申少揚一邊向其他方位摸索,一邊按照陣圖上的提示,找出沿途的廢損鎮石,揣摩了半天,終於快速伸手——
“咻!”
手觸碰到廢損鎮石後劇烈灼痛,疼得申少揚差點縮回手。
“青穹屏障後的虛空侵蝕居然這麼可怖?”他喃喃自語起來,“如今的五域,全都在經受虛空侵蝕,曲仙君到底有多強,竟然能護住整個五域,而且一護就是千年?”
雖然是從扶光域來的“鄉巴佬”,但申少揚至少是知道青穹屏障外的情況的。
在五域之外的地方,遍布著可怖的虛空裂縫,這些虛空裂縫一刻不停地侵蝕著現有的空間,沒有修士能在虛空裂縫中生活。
青穹屏障隔絕了虛空裂縫,令五域能免受虛空的侵蝕,而在五域之外的四溟,沒有青穹屏障的保護,時常便會有虛空裂縫突然出現、方圓十裡全被吞噬的慘劇。
沒有人想嘗試離開青穹屏障,這是一條不可能生還的路,所有人都知道這道屏障的重要性。
但,知道青穹屏障很重要和親身體會虛空侵蝕的可怖,自然是截然不同的。
若非被送入鎮冥關親手替換鎮石,申少揚根本想不到虛空侵蝕竟有這麼恐怖,隔著尚未完全破損的鎮石也叫人背脊生寒。
——那麼,能夠維持青穹屏障千年不倒,讓虛空侵蝕千年止步的曲仙君,究竟有多麼獨步天下的實力?
難怪世人皆敬曲仙君。
這千載太平安穩,全在她一人肩上。
申少揚暗自咂舌,咬咬牙,取出一枚嶄新鎮石,按照陣圖上的指點,托在廢損鎮石下,靈氣包裹著手掌,毅然伸向廢損鎮石,猛然一抽。
“嘶!”他倒抽一口涼氣,他的手就像是伸進了烈火之中,灼痛難抑。
來都來了,對手都換完十幾塊鎮石了,他總不能因為怕痛直接棄賽吧?
申少揚咬著牙把新鎮石送入原先的位置。
收回手時,手背上一片通紅,看著很是駭人。
他攤著手看了半天,深深懷疑:
——其實閬風之會不是想決出年輕一輩天才,而是想找幾個不用清靜鈔的好用長工吧?
懷疑歸懷疑,再懷疑也得乾活。
鎮冥關實在是太大,等申少揚把二十枚鎮石全部填完,也沒找到其餘應賽者的蹤跡。
淳於裁奪官的聲音再次響徹天際。
“當前鎮石填換進度通報:
祝靈犀,三十九;戚楓,三十;申少揚,二十;富泱,十五。”
申少揚本來隨意地聽著,聽到最後,倏然一驚。
——他記得上一次通報的時候,富泱明明已經填換了三十五塊鎮石,位列第二。
怎麼一段時間過去,不僅沒漲,反倒少了這麼多?
已經填換好的鎮石,怎麼還會突然減少的?
申少揚心中疑惑,還沒想出個頭緒,忽然腳步一頓。
他察覺到了另一個修士的氣息。
天門儘頭,一道修長昳麗的身影慢慢浮現。
申少揚一怔。
他遇到的第一個對手竟然是戚楓。
戚楓也看見了他,微笑著朝他頷首,從容不迫,看起來十分和易,沒有半點敵意。
看起來,戚楓並不打算和他打一場。
也對,戚楓的鎮石填換數目是三十,顯然擁有至少一個鎮石袋,如今還排在第二,可謂遊刃有餘,自然沒必要搶。
那麼,富泱的鎮石數目減少,是祝靈犀乾的?
還是說,是裁奪官在比試中設下了什麼陷阱,而富泱不幸中招了?
申少揚忖度著,也朝戚楓點了點頭。
兩人誰都沒有停步,迎麵走近了。
他們之間的距離漸漸縮短。
二十步、十五步、十步……
*
“哎呀,這個申少揚也完了!”
閬風苑內,胡天蓼惡狠狠地拍著大腿,“這小子真是缺心眼,富泱的鎮石數少了那麼多,他就沒察覺到什麼不對勁?白瞎了!”
其餘裁奪官聽到這裡,不由齊齊看了胡天蓼一眼:自從胡天蓼讓申少揚摘麵具反被噎後,這位元嬰修士就沒一次盼著申少揚好,這還是破天荒頭一回,胡天蓼在痛惜申少揚沒能察覺到危機。
不過,這轉變雖然離奇,但大家也都能理解:
與身在比試中的應賽者不同,周天寶鑒前的修士能看到所有應賽者的舉動,因此也就親眼目睹了富泱的鎮石數究竟是如何消失的。
“……你們滄海閣養出來的都是些什麼歪門邪道?我剛才還誇這個戚楓有長進——好家夥!原來長的不是氣度,是狗膽啊。”胡天蓼一拍桌子,對著戚長羽咆哮起來,“為了贏一場比試,他是不擇手段了是吧?青穹屏障何等重要、虛空侵蝕何等可怖,他是一點都不管啊!”
眾人皆默:胡天蓼說的沒錯,方才戚楓尾隨著富泱,毀去了富泱填換的鎮石,直到富泱覺察到不對勁,兩人交了手。
富泱心有顧忌,出手有所克製,但戚楓是半點也不顧鎮冥關,肆無忌憚,下手狠辣,很快就把富泱填換的鎮石毀去了一大半,揚長而去。
戚楓這家夥居然還笑得出來:“等比試結束後,我願意出錢將鎮石補上。”
這是錢的事嗎?
不管你進鎮冥關是做什麼的,保護青穹屏障就該是所有行為的第一前提——這不是吹毛求疵刻意刁難,這應該是所有五域修士的基本共識。
為了獲勝損毀鎮石,那就是沒有底線。
戚長羽麵對胡天蓼的怒罵,麵色很不好看,然而他竟也沒有反駁,而是隱晦地朝曲硯濃望了一眼。
曲硯濃虛虛地握著朱筆,凝神望著周天寶鑒中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