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鎮冥關(八) “喂,你還真打算在這種……(1 / 2)

麵具落下, 露出一張呆滯的臉。

不是衛朝榮。

這是一張眉清目秀的臉,朝氣昂揚,有股年輕人特有的意氣風發, 無懼無畏, 很能博得旁人的好感。

然而在這張清秀朝氣的臉龐上, 竟生長著一道道縱橫交錯的黑色紋路,猶如虺蠆攀附在麵頰上,細看去, 詭異可怖。

曲硯濃攥著麵具,挑了一下眉。

她已很多年不曾見過這樣的紋路, 以至於驟然望見一個臉上長著黑色紋路的修士,竟有種恍如隔世的陌生感。

方今之世,大約已經沒多少人能認出這種紋路了, 因為這五域四溟中隻剩下仙修傳承,四海一同。

但就在一千多年前,世人還對它很熟悉,因為每個魔修剛剛鑄成魔骨的時候, 臉上都會浮現出這種黑色紋路, 鑄成了魔骨, 就意味著魔修正式踏入築基期了。

魔紋持續的時間不定,因人而異,一般來說魔修的根基越深厚、實力越強大,魔紋持續的時間就越短暫。

當初曲硯濃鑄成魔骨、踏入築基的時候,魔紋在她臉上隻淺淺地浮現了一層便褪去了,而她的同門往往需要好幾年的時間。

不過,無論資質到底怎麼樣,曲硯濃還真沒見過像申少揚這樣修為已經到了築基後期, 臉上卻還帶著深深魔紋的人——這資質得有多差啊?看申少揚在閬風之會的表現也不像啊?

難怪這小修士要戴麵具,就算被元嬰裁奪官斥責了也不願意摘下,胡天蓼怎麼說也是見過魔修的元嬰大修士,一旦看到申少揚臉上的魔紋,立刻就能反應過來。

以仙修對魔修的成見之深,若是申少揚的魔修身份暴露,也許現在立馬就會被懷疑是他蓄意破壞鎮冥關——反正周天寶鑒沒有將當時的情景映清楚,誰知道究竟是誰乾的呢?

申少揚也算是幸運,這一刻的周天寶鑒並沒有映照艮宮,揭開他麵具的人也不是任何一個元嬰裁奪官,而是曲硯濃。

愛也罷,恨也罷,她畢竟也曾是個魔修。

也虧得申少揚藏了這麼久,都快趕上衛朝榮當初在魔域了。

曲硯濃漫無邊際地想著,攥著麵具,說不出的失望。

全然陌生的臉。

不是衛朝榮。

當然不是衛朝榮,不可能是他,她早知道的,隻是又明知故犯地犯了一次傻,相信他會如約歸來,即使歲月綿長,她已慢慢淡忘他的名姓。

傻得可笑。

她自己都想笑,怎麼會這麼愚蠢,去相信一個自己給自己編織的虛妄幻想?

檀問樞說:人總是死於對旁人的幻想。

她一次又一次深陷在這幻想裡,從沒學會掙脫。

被揭下麵具的人臉上沒有一點表情,像是根本沒能對她這突兀的舉動作出反應,雙目失神地望著她,動也沒動一下。

曲硯濃垂下眼瞼。

她抬起手,將麵具重新扣到申少揚的臉上。

“您、請問您是哪位前輩?這個時候出現在鎮冥關,您不會就是曲仙君吧?”眼前人終於像是回過神,愕然而局促地看著她,一反之前沉默寡言的模樣,活躍得有點過分了,問題一個接一個,“您剛才為什麼忽然揭開我的麵具?我讓您想起什麼了嗎?”

曲硯濃微微皺眉。

她還是更喜歡眼前人方才一言不發、沉默凝望的模樣。

“魔修敢來參加我的閬風之會,膽子倒是不小。”她打斷申少揚喋喋不休的問題,語氣淡漠,聽不出情緒。

申少揚愕然:“什麼?”

他簡直快被這一串接一串的變故搞暈了!

方才他按照前輩的指點閉守神識,就如修煉時陷入冥想一般,根本不清楚外界發生了什麼,睜開眼的時候,就看見這個神容瑰麗攝魄、氣息縹緲無定的女修。

還沒等他驚詫,他就感受到臉上一片空蕩蕩,麵前女修手中攥著的分明就是他的麵具。

向前輩求救時,申少揚怎麼也沒想到,他醒來時不僅從破碎虛空回到了鎮冥關內、眼前多了個陌生女修,就連戴了幾年不敢摘的麵具也被摘掉了。

——他真的隻是閉守神識了一會兒,不是昏迷了一天吧?

就在剛才,他倏然恢複意識,睜眼就看見一張陌生而瑰豔的臉,下意識去問前輩發生了什麼,可靈識戒裡一點回應也沒有。

申少揚能隱約感覺到,這次和從前不一樣,不是前輩懶得理他,而是前輩在離開的一瞬徹底切斷了和靈識戒的聯係。

靈識戒裡一片死寂。

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

申少揚暗暗納罕,但眼前還有一位神秘莫測的陌生前輩,隻能提著神,用喋喋不休的問題來掩蓋緊張,希望對方沒有察覺到他剛才的異狀。

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這個氣息虛渺的女修前輩就是那位傳說中分定五域、定立青穹屏障的曲硯濃仙君。

隻有涉及到曲仙君的時候,前輩才會如此反常。

先前在不凍海上遙遙一望,看不清容色,隻記得那道飄渺驚鴻影,直到站到眼前了,他才倏然驚覺:原來曲仙君是這般模樣。

她也應當是這樣的,一旦見過了她,便讓人再也想不出比她更貼近那些仙氣渺渺的傳聞的人了。

對這位疑似和靈識戒中的前輩大有淵源的曲仙君,申少揚一直是十分好奇的,此時聽了曲硯濃的話,驚詫極了,“什麼?仙君,有魔修混進閬風之會了?”

不等曲仙君回應,這小修士已經恍然大悟般嚷嚷起來了,“是戚楓對不對!我就說他不對勁,怎麼會有人毀壞鎮石、還那麼巧合地在鎮冥關弄出裂口呢?原來他是個魔修!”

臉上還掛著魔紋呢,居然敢在她麵前裝傻,一副渾然不知哪有魔修的樣子,這理直氣壯地賊喊捉賊,曲仙君都給他說懵了!

曲硯濃不由仔細打量這小修士。

隔著黑漆漆的麵具,她看不到申少揚的表情,也懶得再去摘,隻是抬手,在他麵具上輕輕敲了敲。

“我看到了。”她意味不明地說。

魔紋都印在臉上了,剛才滿身都是魔氣,還在這嘴硬抵賴?

申少揚是真的茫然。

他自己當然知道自己臉上長出了詭異的紋路,自從那次摔下懸崖醒來後,這種詭異紋路就一直在他臉上,所以他才特意花重金買了個麵具戴上。

參加閬風之會以來,關於他的麵具有很多離譜的傳聞,但隻有申少揚自己知道,他戴麵具,主要是嫌丟臉。

這個紋路實在是太醜了,他怎麼能頂著這一臉醜紋路見人?

他也是要麵子的啊!

“您說這個啊?”他局促地撓了撓頭,難為情極了,“是、是有點醜,就因為臉上長了這個東西,我一直不太敢讓彆人看見我的臉,實在是太醜了,要是被人看到就太丟人了。”

好在,據靈識戒中的那位前輩說,等申少揚結丹後,這個詭異的紋路就會徹底消失,到時就不必戴麵具了。

如今申少揚已經是築基後期,距離金丹期也不過是一步之遙,光明的未來近在眼前了。

曲硯濃高高挑起眉,打量著申少揚。

她罕見地生出一種疑惑來:是她這些年修身養性、不問世事,讓年輕一輩的小修士誤以為她脾氣很好嗎?

明明頂著一臉魔紋卻敢堅稱自己不是魔修,這個申少揚哪來的膽子?

——總不會有人明明身懷魔骨,自己卻壓根不知道吧?

曲硯濃不說話,隻是目光淡淡地打量眼前的小修士。

她氣息虛渺,猶如遠天長風,仿佛風輕雲淨,其實給人的壓迫感比凶神惡煞更甚,正如這世間最摧折人膽氣的從不是顯而易見的凶險,而是撲朔迷離的未知。

申少揚並不是真的傻大膽,他對戚楓怨念很深,方才聽到曲仙君說魔修,情之所至,想也不想就扣到戚楓頭上了。

直到他被曲硯濃這麼意味不明地打量著,後知後覺地緊張,憋住一口氣不敢呼吸,慢慢回過味來:方才曲仙君的神態和言語,不像是在告知他比試中有魔修混入,反倒像是……在點他。

可他絕對是個仙修啊!

他經絡裡流轉的絕對是靈力,他修練了這麼多年總不至於連自己走了哪條路都分不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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