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閬苑曲(七) “那你還不如試試我。”……(2 / 2)

她若有所思地望著衛朝榮,掂量著他的實力,一邊微微地勾起唇角,笑吟吟地望著他,“中不中用,一時半會兒可不作數,沒個十天半月,怎麼能叫中用呢?”

謔——

殺陣前魔修們不由地憋笑起來,衛朝榮膽大包天,曲硯濃也是典型的魔門女修,葷素不忌,什麼都能說,這兩人撞在一起,實在是有得玩。

熱鬨人人都想看,即使殺陣即將開啟,魔修們也不著急了,紛紛伸長了脖子,恨不得開口催上幾句,讓衛朝榮趕緊再開口說點夠勁兒的。

可衛朝榮這回沒有開口,他沒說話,隻是用那雙幽沉烏黑的的眼瞳盯著她,一瞬不瞬,一聲不吭。

曲硯濃本也在等著他回應,以她對男修的了解,都等著聽他大吹特吹自己的“本錢”“持久”了,可沒想到他竟然沒說話,隻是定定地看著她,直到殺陣開啟,也沒說一個字。

真是個怪人,她心裡想。

閬風苑裡,曲硯濃幽然一哂。

“然後呢?他為什麼沒有說話?他後來和你解釋過沒有?”申少揚興衝衝地問。

魔修、冷漠、鋒銳,這和前輩完全對得上,絕對就是年輕時的前輩嘛!

前輩不願意透露他和曲仙君的過往,可曲仙君能說啊。

唯一可惜的是,曲仙君三言兩語,一個字也沒提到前輩的姓名,也沒解釋她方才為什麼說前輩是上清宗的弟子,讓申少揚想追索都困難。

祝靈犀也蹙眉。

“聽仙君的意思,仙君和那位前輩認識時,那位前輩是個魔修?他是叛出仙門轉修魔道,還是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她說著說著,自己又推翻先前的猜測,“不對,如果那位前輩是主動叛出上清宗,那仙君就不會對我說,那位前輩也是上清宗弟子了。”

唯有當那位前輩自始至終都頂著“上清宗弟子”的頭銜,直到死亡也仍然沒有否定這重身份,曲仙君才會這麼說起。

申少揚簡直想給她鼓掌了——又是祝靈犀問出了關鍵問題!

曲硯濃瞥了他們兩人一眼。

她沒作解釋,反倒幽幽哂笑,“人早就死了,問這麼清楚,又有什麼意思?”

如今的五域修士都是仙修,可風氣也和千年前的仙門截然不同了,曲硯濃和衛朝榮的這番初見經曆,若是說給千年前的仙門修士聽,一定會惹來仙修的慍怒窘然,多少要怒斥他們一句“不要臉”。

可眼前的這四個小修士,聽到他們的過往,除了有點咂舌感歎之外,連最靦腆羞澀的戚楓也沒露出多少羞窘之色。

因為,千年後的仙門早不是當年那個道侶間拉個手都要羞窘尷尬的風氣,愛就是愛,甜蜜就是甜蜜,如今眷侶情人親親密密招搖過市也不會有人側目動容。

曲硯濃和衛朝榮的對話對他們來說隻是刺激,卻還沒到羞窘的地步。

哪怕她直言述說,麵前的年輕修士們也永遠無法理解,在那個時代裡,她和衛朝榮的對話究竟有多麼驚世駭俗,說給那個時代的仙修聽了,足以令任何一個仙修羞惱得恨不得逃到天涯海角去。

曲硯濃用簡單的一句作全部的理由,一筆帶過祝靈犀的問題,順著她先前將止未止的敘述,描述千年前的困惑,“我那時實在想不通,分明是他自己先說葷話調笑的,膽子大得很,怎麼我奚落了他,他就啞了?”

一個色膽包天的色魔,難道不是會順著她的話,把自己大吹特吹嗎?

她都想好,若他把自己的本事大吹一通,她該怎麼似笑非笑地把他嘲諷一頓,削削他的氣焰。

可誰知他居然真的沒有說。

他有千萬種理由說的,可他居然選了最出乎她意外的那種,忽而沉默,一言不發。

“我當時在心裡好好地琢磨了一番,想搞明白究竟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曲硯濃說,“後來我覺得我琢磨出原因了——他多半是不行。”

申少揚一下子甩掉了自己手裡的竹枝。

“咳咳咳咳咳咳!”他臉頰爆紅,急速地搖著頭,左看看右看看,好像聽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成了驚弓之鳥。

富泱一伸手,撈住了他差點甩飛的竹枝,默默地遞了回來,神情和他如出一轍的恍惚。

申少揚驚魂未定地接過竹枝。

完蛋了!他驚慌失措,前輩一定也聽見這句話了,可靈識戒怎麼沒有一點反應?

前輩不會已經被氣死了吧?

……還是說,曲仙君說的是真的?

他不敢問,下意識地把目光投向祝靈犀,他自己也不知道這是在期待什麼。

不敢想不敢想。

祝靈犀神情有些嚴肅。

她皺著眉,對於仙君的炸裂發言持正色,很認真地問,“那他到底行不行?”

——他到底行不行?

這、這是他們能聽到的東西嗎?

假山下,一片死寂。

三個小男修又驚又恐地望著少女符修,像是三個出自同一拙劣石雕師之手的呆板雕像。

申少揚手裡的竹枝又飛出去了。

這回富泱沒能接住,他也愣愣地握著自己的竹枝,以一種驚愕中隱隱透著敬畏的眼神望著祝靈犀。

戚楓從桌子底下悄悄地拉了拉祝靈犀的衣擺。

祝靈犀微微皺眉,回過頭看了戚楓一眼,望見後者臉上的紅暈、申少揚和富泱臉上的呆滯,一滯。

她像是才想明白自己是正在對誰問出那樣的問題,僵硬地維持原本的動作,一動也不動,慢慢低下了腦袋,兩手貼在腿側,站得筆直。

“對不起,仙君。”她打算誠懇認錯,“我不是有意冒犯……”

曲硯濃從祝靈犀問出那句話後,就懵然怔神地望著後者,半晌沒說話。

直到祝靈犀的“對不起”脫口而出,曲硯濃才像是從幻夢裡恍然蘇醒一般,“哧”地一聲驀然笑了出來,打斷了祝靈犀的後半句話。

四個小修士緊張地盯著她,生怕這一聲忍俊不禁是氣極反笑。

可曲硯濃笑了一聲後,好似覺得還不夠似的,越想越好笑,笑聲如清流曲水,自然而然地傾瀉,笑得暢快淋漓,前仰後合。

一千年,她想,除了滄海桑田,也有人世變遷,一千年前她和衛朝榮就已經算是世上最特立獨行、狂悖恣意的人,一千年後,竟也成了屢見不鮮。

物是人非、世事變遷,如今輪到一個上清宗的嫡傳弟子一本正經地問她:所以他到底行不行?

竟反過來把她給嚇一跳。

原來這世界滾滾向前,也並非一成不變,在人心欲望之外,也有一點紅塵可愛。

為了回報這一縷新奇可愛,她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聲,抿了抿唇,忍住唇邊的笑意,很鄭重說:“很行。”

她親自驗證過,很行。

假山下,四個小修士瞪大眼睛,眼神激動起來,互相看看,擠眉弄眼,就如很多年前在殺陣前默默看著曲硯濃和衛朝榮的魔修一樣,隻恨自己不敢開口說話。

迢迢萬裡之外的冥淵下,虛幻不滅的魔軀漸漸凝實下來。

如滾水般沸騰翻湧的死寂河水也慢慢歸於平靜。

在一片晦暗無光的冷寂裡,衛朝榮隔著靈識戒迢遙地凝望她。

原來,這意想不到的冤屈,他竟背負了一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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