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碧峽水(三) “拿到玄霜,我有用。”……(2 / 2)

妄誕不滅的魔頭不置可否。

也許這世上有一千一萬個人會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說好,她也絕不是其中一個;如果華裳錦衣、窮奢極欲的日子真的那麼吸引人,那她早在千年前就已心甘情願地永遠陷在魔門,而不是掙紮痛苦地兩頭執迷。

一千年,那麼漫長,滄海可以變為桑田,可又那麼短,抹不去一個人內心的一點執迷。

他本能地察覺她的那麼一點不對勁。

衛朝榮聲音淡淡的,“讓你問就去問。”

申少揚撓著頭,歎了口氣:唉,真不知道前輩到底在想什麼,前輩和曲仙君,真的是好古怪的一對道侶啊。

富泱和祝靈犀站在他身側,專心致誌地聽著戚長羽介紹本場比試的規則和淵源。

畢竟是閬風之會的最後一場比試,自然要更正式一些,講比試地點,自然也要講它的過去曾經、它的輝煌和傳說。

“眾所周知,早在千餘年以前,碧峽曾是仙君入魔學藝的地方。”戚長羽說,“仙君棄魔從仙,乃是亙古美談,尤其是從前的碧峽在仙魔對立中並非籍籍無名,正相反,碧峽先後有兩位魔君開壇坐鎮,乃是魔門中的龐然巨擘、名門大派……”

曲硯濃百無聊賴地坐在高不可攀的金座上,聽戚長羽長篇大論地講述著曾經的碧峽在魔門的輝煌過往。

她想:一千年過去,現在的仙修們對魔門不能說是一無所知,但也能說是所知甚少。就連戚長羽這樣身居高位、能輕易找出珍稀古籍的元嬰大修士,言談間也透露著一股教條式的無知,讓那些經曆過仙魔對立時代的修士一下子就能聽出生疏。

仙門的代代相傳、師徒延續,讓現在的仙修很難理解魔門的師徒關係、宗門形式,戚長羽提起碧峽的兩位魔君時,明顯將兩人當成是師傳道、徒承繼的師徒倆,可事實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檀問樞是親手滅了自己滿門練魔功,帶著金丹修為來到碧峽的,當時的碧峽老魔君從來沒有悉心栽培過檀問樞,隻是像養著一隻好用的鷹犬,時不時丟下幾塊肉犒勞,等到鷹犬修為高了、控製不住了,就卸磨殺驢,換一隻鷹犬。

隻不過老魔君千算萬算沒算準,最後被卸磨殺驢的不是檀問樞,而是占儘優勢的自己。

論起師徒之實,檀問樞對她的教導,絕對遠勝過老魔君對他。

“魔修之所以自取滅亡,不僅是因為魔門的行徑囂張殘忍,更是因為魔門的修行本質,與我仙門大相徑庭。”戚長羽不知從哪翻出的舊典籍,照本宣科地講述著,“仙門修行,如同借錢,從天地中借取靈氣與生機,有借自然要有還,我們靈氣運行時的吐納,本身就是在回饋天地。”

仙修講究天人合一,修行契合天地,就像是從一家天地商行裡簽字畫押,借來了一筆借款,平時修行吐納就如慢慢還債,形成天地與修士之間的平衡。

等到了曲硯濃這樣的修為境界,靈力自生,已無需吐納,力量達到巔峰,動輒能毀天滅地,天地又降下道心劫約束她的修行。

但魔修並非如此。

魔修修行的本質並非交換,而是吞噬、掠奪,並未與天地達成平衡,奪取了天地萬物的生機,化為自己的修為,是一種損人利己的修行。

為了修行,檀問樞親手殺了他全族,全部吞噬生機,化入他的魔功,助他在專修魔道後飛速踏入金丹期。

理論上來說,魔修的修行並未與天地達成平衡,就像是這天地間的小偷,偷偷奪走了生機,因此魔修的修行頂點就隻有魔君。典籍裡所說的魔頭並不是修士,而是天生魔元。

不像是仙門,在化神仙君之上,還有一個傳說中的境界:主宰此方天地的道主。

倘若真有道主這麼個境界,那麼如今的五域分離、山海斷流都不過是道主一念之間可以阻止複原的,世間也就無所謂浩劫了。

據曲硯濃所知,仙門千千萬萬載,沒有任何一個修士曾達到這樣的境界。

他們總是半路折戟在漫長的化神期,沒有任何人能實現不可能的目標。

道主是否真實存在,也成了一件讓人難以確定的事情。

曲硯濃對衛芳衡說,隻要她能度過道心劫,就能成為道主,其實並不很確定。

她能感知到,道心劫的存在並不是為了讓人度過的,而恰恰相反,是為了讓所有的化神修士停滯不前,無法觸碰到更高的層次。

剛晉升化神、道心劫還沒那麼深重的時候,她和夏枕玉、季頌危討論過道心劫,推斷出來,倘若真有人能度過道心劫,必將成為與天道同等的存在,到時天地生靈的生滅,都隻在一念之間。

至於典籍中所說的滅世魔頭,本身也是天地生靈,在道主存世的情況下,滅世自然無從談起了。

那時山海斷流,她不得不順勢將天地分為五域,成就千古未有的大變革,整個修仙界都惶惶不安,但他們人心裡卻很穩,隻覺路就在眼前,往前走總能走到。

誰也沒想到,他們會在道心劫裡陷得那麼深。

高台上,戚長羽已說完了魔門的來曆過往,得出“魔門滅亡是天命”的結論,終於開始介紹這一場比試的規則。

“碧峽分為內峽與外峽,外峽叫做天魔峽,是天下數一數二的險關,鵬鸞龍鳳亦不得過,隻有一條生路,須從弱水苦海中淌過去。”戚長羽說,“在仙魔對立時,這條路由碧峽魔修嚴加把守,機關重重,外人絕無可能闖入。”

如今,碧峽已成無人之地,也再不會有人把守生路了,但弱水苦海的艱險不會隨人世變遷而減弱,對於尚未結丹的年輕修士們來說,仍然是一條九死一生的險道。

“應賽者的任務,就是從這條艱險的生路中登上碧峽,找到碧峽最高峰上的寶盒,打敗那個看守寶盒的人,奪下寶盒的人就將是這一屆閬風之會的頭名。”

戚長羽說到這裡,頓了一下,補充說,“寶盒中裝有一份碧峽玄霜,這是真正奪天地精華的至寶,能穩固神魂,令散魂殘魄重融靈體,就算是死去多時的屍體,若還保留了一絲殘魂,也能重聚魂魄,召來魂體。”

“這是曲仙君親自拿出的寶物,賜予得到寶盒的勝者,作為對閬風使的獎賞。”

申少揚還沒搞清楚這個“玄霜”究竟是什麼東西,又是由誰來看守,就聽見指間的靈識戒裡忽而傳來前輩沉冽的嗓音,是他從未聽過的沉冷堅執、無可回絕,“去把玄霜拿到手。”

“啊?”申少揚一愣,沒回過神。

以他的經驗,像他這樣明明聽清了卻還癡頭傻腦地愣怔重複,前輩是從來不會說第二遍的。

可這一次,前輩聲音寒峭,每個字都堅逾金鐵,字字鏗鏘,“拿到玄霜,我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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