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碧峽水(五) 到底是誰等急了?誰急了……(2 / 2)

“其實最早的時候,碧峽叫做‘壁峽’,是檀問樞晉升化神、成為壁峽之主後改的。”她想起什麼舊事就說什麼,像是在故紙堆裡胡亂翻檢著,抓住一星半點有用的就往外扔,“剛改的時候大家都不習慣,還是寫成‘壁峽’,不過現在一千多年過去,修士們已經換了一輪,也就沒什麼人記得原來的名字了。”

衛芳衡好奇,“為什麼要給碧峽改名?”

曲硯濃挑起眉。

“這個說來就很有意思。”她似笑非笑,“因為在典籍傳說裡,碧峽其實是魔主進入塵世的第一處,‘壁峽’的‘壁’,是影壁的意思,碧峽遮蔽冥淵,也是第一個迎魔主歸來。”

以檀問樞的性子,怎麼會服氣一個不知道從哪來的魔主?

他好不容易爬到萬人之上,成為了能掌控眾生命運的化神魔君,要一個莫名其妙的魔主壓在頭頂做什麼?

“壁峽”這個名字專為魔主而起,簡直是晦氣,故而檀問樞晉升化神、掌握壁峽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壁峽”改成了“碧峽”。

碧峽是魔君檀問樞的碧峽,而非誰的影壁。

“我的好師尊,可是一個很傲慢的人。”曲硯濃幽幽感慨。

衛芳衡看看周天寶鑒裡的碧峽。

“他可以給碧峽改名,但是卻改變不了,千年以後,人們提起碧峽,想起的不是他的名字,而是你。”她說,“現在你才是碧峽的主人。”

戚長羽不動聲色地看了衛芳衡一眼:這個衛芳衡在人前總是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樣,看他的眼神總是帶著審視和質疑,好像這世上隻有她對曲硯濃是真心實意的好,其他人但凡奉承兩句都是想扒在曲硯濃身上吸血似的。

可衛芳衡自己拍起馬屁來,才是真的全方位、多角度,每時每刻都在恭維曲硯濃,一點也不嫌誇張。

曲硯濃笑了起來。

“你是不是乾什麼都要捧我兩句?”她問衛芳衡,“檀問樞殺碧峽老魔君之後,心裡想的未嘗不是你剛才說的那些,隻不過現在輪到我了。”

“時歲輪轉,沒有人能超越時光本身。”曲硯濃言語間意蘊綿長,有種清淡的漠然,“我非永恒,誰都不是。”

衛芳衡瞥了戚長羽一眼,有這個討厭的家夥在身邊,有些話就不太好和曲硯濃說,若是要傳音,又好像怕了戚長羽一樣,沒那個必要,說不定曲硯濃還要笑她。

因此衛芳衡什麼也沒說,隻是在心裡默默地問:是否因為深知歲月無常、人非永恒,所以曲硯濃慢慢也放任自己沉溺於道心劫中,不再掙紮、不再反抗——會不會有那麼一種可能,高高在上的仙君也厭倦了這塵世,所以漠視自己滑向消亡?

幸好,衛芳衡想,幸好還沒有到最糟糕的地步,至少曲硯濃還是會願意試一試化解道心劫、會從旁人身上找尋故人的痕跡的。

*

弱水苦海前,金丹裁奪官駕馭著飛舟遙遙地一望,回過頭看向三個應賽者,“前麵就是弱水苦海了,你們可以從這裡下去,逆流而上,到達碧峽這一麵的頂峰。”

在頂峰之上,仙君安排下的神秘對手帶著玄霜等著他們。

“這是閬風之會的最後一場比試,唯一的勝者將會是仙君親手點出的閬風使,望諸位砥礪奮進,不負所期,斬獲佳績。”金丹裁奪官朝三人微微一笑,深深頷首,“三位道友,來日相見,咱們應當就是同階修士了。”

申少揚有心想問裁奪官,他們所在的地方分明隻是最下遊,碧峽水流到這裡,已近乎是平緩的溪流,真正算起來,根本不是弱水苦海,怎麼就在這裡停下了?

可是金丹裁奪官鄭重其事地祝他們斬獲佳績,又叫他不好意思打斷,隻能和富泱、祝靈犀一起,肅容向裁奪官回禮致謝。

飛舟的靈氣屏障霍然敞開,示意他們跳下飛舟。

祝靈犀當仁不讓地率先踏出一步。

她站在飛舟的邊緣,回過頭望了富泱和申少揚一眼,神色認真而嚴肅,“峰頭見。”

申少揚立刻回她:“峰頭見!”

倒是富泱詭異地沉默了一下,在祝靈犀的注目下,不得不點了一下頭,“峰頭見。”

申少揚狐疑地看向富泱。

一股不該誕生但還是誕生了的詭異猜測從他心頭浮現:富泱不會是根本沒打算登上峰頭吧?

“你一定要登上峰頭。”申少揚一把揪住富泱的袖管,聲音嚴肅,“不許不來!”

富泱一愣,滿臉的無語。

“咱倆現在是對手吧?”他說,“你和我說這個?”

申少揚才不管,他很認真地說,“你要是想宣傳你的生意,誰也不攔著你,但你一定要來峰頭,我們三個誰都不能少。”

富泱神色有一瞬的異樣,像是忽然被觸動,他沉默了一瞬,“為什麼?”

其實他們三人的相處也不過一兩個月,彼此性情還能算投契,但還沒到莫逆之交的地步,能讓申少揚說出“我們三個誰都不能少”這樣的話,是否是因為彼此走到一場閬風之會的儘頭,也意味著同時站在了同輩修士的頂點,在這一刻分享著一覽眾山小的豪情?

再怎麼性情各異,終究都是少年人,誰能不動容?願意分享這一刻豪情,已是心胸開闊。

申少揚撓撓頭。

“這個原因說起來是有點不好意思。”他嘴上說著不好意思,但實際說起來可是一點也沒有不好意思,反而言之鑿鑿、信誓旦旦,“你們倆要是沒來峰頭,其他觀眾就會覺得你們實力不行。對手要是都不行,豈不是也拉低了對我的評價?”

“為了我的閬風使名頭更響亮輝煌,你們也要來啊!”他誠懇。

富泱:“……”

富泱麵無表情。

他嗬嗬一笑,抬起腿,一腳把申少揚踹下了飛舟。

下去吧你!

*

墜下飛舟,申少揚就明白裁奪官為什麼遠遠地停下了。

碧峽非常險。

從高空向下墜落,他感受到凜冽的風撲麵而來,像刀一樣刮過他的麵頰,其中夾雜著冰冷的水珠,每一粒都似彈丸,靈氣不要錢一樣地瘋狂湧泄,攪得周天一團亂麻。

在飛舟內感覺還沒那麼強烈,下了飛舟才發現,原來碧峽不僅是地脈薈萃之地,也是風暴誕生之巢。

裁奪官倘若駕馭著飛舟再向前,就會被卷入尚未成型的風暴中,以飛舟浮於靈潮之上的特性,那無異於是滅頂之災。

到時候,閬風苑內的修士們看到的就不是應賽者勇闖碧峽,而是裁奪官艱難求生了。

在弱水苦海孤身逆流而上,反倒是更安全的選擇。

申少揚抹了把臉上的水珠,撲通落入清澈的碧峽水。

也不知道祝靈犀和富泱落在了哪裡,他一眼望去,隻有波光粼粼的水麵。

“彆愣著,早點動身。”衛朝榮從靈識戒裡語氣淡漠地催促,“彆讓她等急了。”

申少揚噎住。

到底是誰等急了?誰急了?

反正不像是曲仙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