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碧峽水(六) “他怎麼知道檀問樞給這……(2 / 2)

“如果你最後拿不到玄霜,那也不必多說了。”衛朝榮斷然說著,但語氣並不嚴厲,反而像是莫名地笑了,無端有些瘮人,“我自己去拿。”

申少揚絕不想知道前輩究竟打算怎麼去拿,也不想知道一直堅持不與曲仙君相認的前輩突然來拿玄霜,究竟會招致什麼樣的後果。

他隻知道,無論為了什麼,他都必須要贏。

申少揚瞥了手上的玄衣苔一眼,明明那片駭人的玄色正延著他的皮膚擴大蔓延,他也沒有露出半點驚惶之色,一麵運起靈氣向上飛越,一邊在指尖凝聚起一道小小的火苗,湊近了手背上的玄衣苔。

靈火炙熱地灼烤著他的皮膚,讓他一瞬間被劇痛侵蝕,“嘶嘶”地倒抽涼氣,可是運起靈火的手卻沒動。

在一股古怪的焦味中,玄衣苔慢慢地變乾,萎縮,最終從他的皮膚上脫落,留下一片不完整的皮和肉。

玄衣苔一旦生長,就和皮膚相纏,靈火的灼熱能讓玄衣苔萎縮脫落,卻也會讓皮膚承受不住,發出焦糊的肉味。

這就是申少揚琢磨出來的,解開玄衣苔侵蝕的最好方法。

他手背上鮮血淋漓,握著劍的手慢慢地淌下血,一陣陣的劇痛,可他卻不太在意地甩甩手,身姿輕盈,逆著料峭頂頭風,向上飛去。

當初在莽蒼山脈時,申少揚也是屢屢九死一生,見過的奇異妖獸、花草不計其數,受了點傷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事。

碧峽的峰頭就在他頭頂百丈。

飛湍瀑流爭喧豗,落雨如碎玉,轟轟然砸落在他頭頂,強勁的風浪卷著他,如同一葉小舟在狂浪裡搖搖晃晃,讓人忍不住擔心這不係之舟下一瞬就會翻沉。

可申少揚搖搖欲墜,卻終究是怎麼也沒有墜。

風雨飄搖裡,他那道身影就像是一隻飛鳥,被淹沒得幾乎難以追隨蹤跡,時不時出現在這頭,轉瞬卻又出現在那一頭,可搖搖蕩蕩,最後竟已迫近了峰頭。

峰頭的浪是最大、最猛烈的。

隻需向前一躍,破開澆不儘的碧峽水,成功避開玄衣苔和玄蘚蟲的侵蝕,就算是徹底翻越了弱水苦海,登上了碧峽的峰頭。

申少揚深吸一口氣,握緊了手中的劍。

這一回,他無需任何人的指點。

“破浪式——”

他低聲一喝,劍尖湧出大量的靈氣,如細細剖開一塊細嫩的豆腐一般,輕而易舉地劃破巨浪,將水珠分成兩份,輕輕向兩側撥開,半點也不遺落。

劍尖所過,像是有一塊上好的絲絹被人從中剪短,從兩側柔順地滑落。

申少揚從這雨幕之間躍然而出,穩穩地立在峰頭。

弱水苦海是碧峽最安全的一條通道,可這並不意味著它是常人能輕易通過的,隻有真正嘗試過翻越的人才能明白它的艱險。

而能以築基後期的修為,幾乎無傷地攀登上碧峽的峰頭,更近乎是一種奇跡。

滿眼望去,一片青黛。

青山、綠水,蒼翠人間,一覽眾山小。

山登絕頂我為峰!

申少揚手背上還淌著血,一陣陣灼痛,可壓不下他心中的激蕩。

“前輩,我爬上來了!”他激動地說,“我也能爬上來。”

衛朝榮很平淡地“嗯”了一聲。

他一刻也沒多等,“去拿玄霜,回來有的是時間看風景。”

申少揚充滿遺憾地歎氣。

這可不是看風景的事,這是他作為閬風之會的應賽者,跨越千難萬險,完成了一個理論上對築基修士來說不可能的任務。

登極覽勝的感覺,就在那一刻玄妙到極點。

“我馬上就去。”雖然遺憾,但申少揚還是知道事情的輕重緩急,若是在這裡耽誤了,丟失的不僅是至寶玄霜,還有他的頭名呢!

申少揚說著,轉身就要走,卻聽見不遠處一陣細浪破風的聲響,不到兩個呼吸就逼近了,“嗡嗡嗡”的,帶著一道臃腫的黑影從水幕中衝了出來,一頭撞在申少揚身側,原地翻滾了兩圈,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有點失誤,這個插翅符威力實在太強勁,超乎我的預計,力使猛了。”看起來起碼有五百斤的臃腫黑影甕聲甕氣地說著,左搖右擺地站直了,聲音裡似乎帶著不可思議,“我還以為我朋友吹牛不打草稿——這世上哪有能帶著修士飛行,還能完美地保護修士的符籙?沒想到他這回說的居然是真話!”

這一口一個“我朋友”,自言自語還能侃侃而談、深情並茂的,除了富泱,申少揚暫時也沒見過第二個了。

“富泱?”他認出了聲音,可卻瞪大眼睛,猶然不敢確定,“你這是乾嘛呢?怎麼把自己裹成這樣?”

富泱的聲音從臃腫龐大的黑影間響起,“這是我們四方盟剛剛推出的插翅符,專門適用於各類需要在高空存在危險時向上飛度攀登的情境,是我留在望舒域的朋友給我捎來的,我剛剛用了一下,效果還不錯。”

他說著,靈氣一運,貼在他周身的羽翼就像凋零的花瓣一樣散落下來,攤在地上。

申少揚看清了富泱現在的模樣。

富泱從下半張臉,到脖頸、胳膊,儘是一片玄色苔蘚,看上去猙獰可怖。

就算是申少揚被玄衣苔搞得最狼狽的時候,身上也沒有長出這麼多苔蘚的。

他驚呼起來,“富泱,你怎麼搞的?怎麼弄了一身的玄衣苔?你趕緊用靈火驅掉啊!”

若是放任下去,周身都被玄衣苔布滿,那可不是鬨著玩的。

富泱站在原地,擺擺手。

他動作稍顯僵硬,像是個動作不流暢的劣質傀儡,從袖中掏出了一本小本子。

“不是什麼大事。”他語氣很輕鬆,“剛才為了對照比較插翅符的威力,先跳進碧峽水中泡了一下,正好趕上一大簇的苔蘚,不小心就長滿一身了。”

申少揚聽得人都傻了,“你沒必要這麼拚命吧?”

富泱精神飽滿:“有好東西,就是要和五域四溟更多的朋友們分享,我要是想推薦點東西,自己不先嘗試一下,怎麼好意思推給朋友們呢?”

“現在大家也看到這個插翅符的效果了,對比之前我們看到的苔蘚生長速度,現在我身上的苔蘚其實已經算得上很少了。普通符籙能做到這種效果,真的是遠超它的品階和造價。”

富泱指著自己身上的苔蘚,閒聊般說,“購置與不購置,主要看大家的需求,如果有朋友最近確實需要闖過類似碧峽的這種險關,那我還是推薦購置一些插翅符的,至少比市麵上絕大多數替代品更便宜。”

他說著,猛然翻開手中的本子,奇巧地變成一張大大的圖紙,上麵用很寬的朱筆寫了幾排大字:

“同款寶物購置,請至閬風苑外裡荷子酒樓詢老常議價,也可使用萬裡通訊符投遞至四方盟總協理院,報‘富泱’名字可享價值上百靈石的福袋一枚。”

申少揚呆呆地站在邊上,看著被苔蘚覆蓋得發黑還笑容飽滿的富泱,深感震撼。

啊,原來有些人發財,真是活該的啊!

*

閬風苑外,衛芳衡和戚長羽難得同仇敵愾,氣得臉色發黑。

他們第一次異口同聲:“仙君,這小子太過分了!他到底是來賺錢的,還是來參加閬風之會的?”

“這是在占您的便宜!”衛芳衡氣得跺腳,“您憑聲望湊齊了五域的英才,可不是為了給望舒域摘桃子的,萬一以後望舒域的修士有樣學樣,那閬風之會成了什麼了?”

戚長羽也神色沉沉,“衛師姐說得對,仙君,這事看似於您無損,實際上卻是將閬風之會玩笑化,長此以往,閬風之會的威嚴和地位也將動搖,旁人提起來,也許就變成了一場望舒域的狂歡會。必須得好好重視。”

曲硯濃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神色也很凝重,等到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講完,她微微蹙眉,在兩人期待的注視下,嚴肅地開口:

“他怎麼知道檀問樞給這種苔蘚起名叫玄衣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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