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子規渡(十一) “想要安慰一個人,也……(2 / 2)

她吃力地扭過頭,從眼尾看他,明明傷得那麼重,她卻好像一點也感覺不到疼,神色輕狂如故,曼麗又張揚,“笨死了!誰說我是善意了?我這人天生就喜歡看彆人的樂子,難道你看不出來?”

衛朝榮知道她說的是真的。

她一直都是這麼個脾性,也不知是不是被檀問樞帶的,性情中帶著幾分渾然天成的惡劣,最擅長戳中旁人的痛處,笑吟吟地狠狠戳上去。

哪怕她懷著好心、做著好事,也常常讓人恨之入骨。

她是真的不在乎旁人怎麼想,一星半點都不在乎,旁人恨她、罵她、想殺她,她都不當回事,隻是覺得有趣,永遠不會為此感傷難過。

可衛朝榮在乎。

他比她更在乎旁人對她的觀感和反應,每每看到她心生惻隱,卻又總是說著把人惹得火冒三丈的話,最後果真引來旁人的惱恨,他都油然生出隱痛。

他總是心痛她、替她不值,即使她不需要。

“我當然知道。”他神色冷淡之極,說不出的惱火,隻是緊繃著臉頰,“可你以後每次遇到這種事,都來找我給你療傷麼?萬一我不在,你又會去找誰?”

曲硯濃似乎是聽懂他的心痛。

她張揚曼麗的笑意慢慢地收斂了,沒有立刻說話,從眼尾一遍又一遍地觀察著他的神情,似乎隱隱有些不安和忐忑,莫名地拘謹,隻是沒有露在臉上。

到最後,她也沒露出個明確的神情作回應,驀然回過頭去,趴在竹席上,聲音悶悶的失了真,“這麼嚴肅做什麼?好像我惹了什麼了不得的麻煩。我有那麼沒用嗎?回回都受傷?”

衛朝榮說不出的煩悶。

說到最後,她還是避重就輕,哪怕因為這輕狂的性子受了這麼重的傷,也依然不會改。

他還會有很多、很多次,看見她襟袖染血,半邊衣衫被血染成緋色,孑然一身地站在他的門前,等他歸來,給她開門。

她孤身煢煢,如遍體鱗傷的孤鷹,傷重不減淩然。

可一照麵,目光相觸,傷鷹已墜入他懷中。

他不敢去想,倘若有那麼一天,她也氣若遊絲,在他懷中,閉上眼如同入睡沉酣,卻再也醒不過來。

“我們離開這裡吧。”他忽然說,“去誰也找不到的地方,我不是上清宗弟子,你也不屬於碧峽,和這些是是非非沒有一點關係。”

曲硯濃沒當真。

“你說什麼傻話呢?”她沒好氣地說,依然把頭埋在竹席上,忍著痛楚,任由他為她一點點拔除魔氣。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悶聲說,“如果我能忍住,我就試試,如果不能,那可不怪我。”

衛朝榮為她治傷的手停留在她肩頭,微微一頓,目光落下,隻能望見她垂散的青絲,和動也不動的纖細背影。

在將決未決之前,他已止不住地微笑。

——這是他第二次勸她。

冥淵下,衛朝榮似哭似笑,唇邊的笑意漸漸收止。

他總不願回想起第三次勸她時的場景,因為那時他們的歡愛已慢慢走到了無可挽回的儘頭,她已決意要轉身,容不下他半點挽留,哪怕他用儘力氣也握不住她的手。

他可以一次又一次地握住她的手,一次又一次地追上她的背影,一次又一次地翻山越嶺去見她,可是心與心之間的鴻溝永遠也跨越不儘,比碧峽的風浪更險。

“我就是這樣一個人。”她對他說,語氣蕭疏,反倒顯得格外平靜,“我和檀問樞也很像,也許這就是宿命,他總是叫我女兒,而我再怎麼不情願,也還是無可挽回地和他相似。”

她就是性情輕狂,喜怒無常,以旁人的惱怒為樂,即使她知道這不大好,卻也違背不了她的心。

“我要殺了檀問樞。”她平淡得如同陳述一個事實,“如他所願,他一手栽培的弟子也會如他殺了他師尊一樣,將他殺死。”

這世世代代循環往複,一成不變。

她再也不去妄想成為仙修了。

現實如此冰冷,而她放下奢望,甘願墜入冰窟。

他再也拉不住她了。

南溟上,風浪蕭蕭,曲硯濃忽而一怔,低下頭,望見靈識戒裡伸出漆黑的魔氣觸手,在她掌心細細寫下字句:

“你已經是個仙修了。”

“想要安慰一個人,也可以直接說。”